老家的秋（8首）

山中子1

老家的秋（8首）

文/山中子　

老座钟

光阴是一匹柔软的棉布

咔、咔，咔，老座钟

在玩着游戏

不厌其烦。把时间

剪成秒、分、小时，剪成

日、月、年

就这样老去

光阴，座钟，你我

2015/11/20

老家的秋

老家的秋，在薄薄的日历里

逾走逾深，空旷，寂寥

坡下的小溪短了

阳光短了，无力从屋檐上爬下

狭窄的胡同，挤不进

一只老黄狗的吠声

青苔枯黄了，老旧的墙壁

斑驳地涂改着光影黑灰色

老屋里的案桌上，座钟静止

停摆在

那个离别的时刻

2015/10/3

老 巷

仿佛，时光静止在

那一刻。墙壁

停留在灰白色

爬山虎跟随一把簪花的油纸伞

走出巷口

梧桐叶紧贴在墙上

蚂蚁排着不整齐的队列，把脚印

捡回青石阶下的蚁窝

古井里的水会在午夜溢出

长成青苔，壁虎，月桂花

邻家墙头的女孩

莞尔一笑，牙齿雪白

光阴还原成一帧黑白的相片

阳光斜射而下

一剑洞穿

拐弯处隐匿的一片叶子

此刻，那片叶子刚刚坠下

窗棂静静地守着

一盏风灯

在两面高耸的墙壁间

此刻，我想

我是多么的矮小

又是多么凉薄

2015/11/7于贵池

父亲的斧头

父亲爱用夕阳点燃一支香烟

坐在门口的磨刀石旁

蘸着月光，磨洗

直到斧头的刃口锃亮

父亲的斧头，伐过树,砍斫过

粗糙日子的风雨，黎明的霞光，夜晚的星星

到年关，为母亲劈一整年的柴火

直身，弯腰，手起斧落

父亲用斧头精打细算着日子

就像柴火，被一劈两半

一半是白天

一半是夜晚

父亲一生只用这一把斧头

斧头被磨得越来越小

最后，父亲用斧头给自己打了口棺材

把自己和斧头装在了里面

2015/12/19

麻 雀

麻雀，乡村的小不点

生活在前朝，农耕的时代

晒场上晒满谷物，豆类，棉花以及野菜

奶奶坐在矮凳上，纳着鞋底

有时瞄着小眼，吆喝一声

小不点，小不点

冬天的时候，麻雀爱在牛栏里

欢呼雀跃，落在牛背上

翻捡村庄陈年旧事，家长里短

争论谷粒的饱瘪

老水牛自顾嚼食着稻草

反刍有些迟缓的岁月

下雪了。麻雀在小院里觅食

高兴起来，在素面的雪花笺上

写奶奶读不懂的乡村诗句

奶奶呼喝一声，小不点，小不点

那些麻雀，一哄而散

回到前朝

2016/1/11

暖 阳

冬日午后，父亲怀抱着阳光

斜靠在稻草堆上

迷瞪着双眼。远处的阳光

静静的离开

门口竹篙上晾晒的蓝布衫

左一脚，右一脚

缓缓地爬上家里的黄土墙

爬上烟囱里的炊烟

暖色调的东山山坳里

红黄青黑的色彩不断地叠加

身旁的老水牛

咀嚼着稻草，一口一口地

反刍时光的闲暇

父亲点燃一支烟

深吸一口

想要把所剩无几的余温吞下

或许太猛了

咳嗽一声，吐出

一轮残阳

惊 蛰

在墓地冬眠已久的父亲

像一截草径

在雨水季按时令返青

像一只蚯蚓

被雷声惊醒，蠕动着微弱的身躯

踅摸回空荡荡的村里

寂寞的老屋

一件一件，拾掇闲置的农具

在磨刀石上

磨亮生锈的犁铧，崩了口的镰刀

换下断了半截的锄柄

翻看仓里的种子，那些谷类，豆类和玉米

“清明前后，栽瓜种豆”

是父亲信守和秉持的祖训

惊蛰日，父亲

回到家中，站在院里

他种的那株桃树下

望着远方

父亲的春天

桃花绽放得很绚烂

2016/3/8

下雨的日子

下雨的日子，我想起了老家

想起

山坡上的白菊，晶莹如玉脂的花瓣

肉色的手，掌心向上

白皙的兰花指，笑拈一朵花

村口的那株老银杏树

染满风霜，一片片的金黄

从枝头落下

想起老屋，黑亮的瓦

案上年迈的座钟，灶头酣睡的老猫，房梁跳跃的麻雀

屋里那些窸窣的声响

想起一枝梅，盛开在堂前的年画

梅朵上的雪花

下雨的日子，我不听窗外雨

不想写诗，不想说话

我想起了老家

我知道，走近深冬的雨

越来越白

2015/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