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墙

山中子1

马头墙

文/山中子

行走徽州，走过一个村，行至一段路，在竹树的掩映里，便见粉墙黛瓦，高耸蓝天下的马头墙，说：“哦，这是徽州。”

我离家乡已久。生于斯，长于斯，小时窜胡同，跨庭院，看雕梁，赏格子窗，浸淫于徽州的古文化，徽州的一草一木，全在于心中。

徽州自秦以降三千年，历史悠久，以其特有的地理环境，秉承程朱学说，更兼儒释道的传统，文化底蕴博大精深，号称“东南邹儒”，与敦煌文化、藏文化并称中国三大地域文化，成为中国三大显学之一。

徽州自古偏安于一隅，深处皖南的丘陵，青山绿水，本身就是一副天然的山水画。徽州文化有其鲜明的地域性，严格的定义，徽州即古之所谓的“一府六县”：徽州府、歙县、绩溪、休宁、祁门、黟县和婺源。在徽州府的辖制之下，徽州各地风俗民情虽略有差异，但徽州文化的共性远大于异。即便如徽州方言，常有“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声”的说法，但其构成徽州方言的字根是相同的。在外人，听徽州人讲话，如同听天书；即使是徽州本地人，听徽州其他地方的人说话，也不免不知所云。但掌握了徽州方言的这个特征，便会融会贯通而无挂碍了。一部《徽州府志》，历时三千年，徽州府历朝历代的府衙署官辑录在册，有案可稽。这种历史的传承，在历史的更迭中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正因此，徽州人有着强烈的认同感。虽则先有婺源后有绩溪，在行政区域的划分上，现在从徽州剥离了，但时至今日，无论婺源人还是绩溪人，都会坚定不移的告诉你，我是徽州人。

徽州，先民们从中原地带为躲避战乱来于皖南，并与当地的吴越族人相融合，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形成了徽文化。徽州地处皖南，皖南气候宜人，风景秀美，皖南的崇山峻岭造成徽州空间的封闭性，而这种封闭性使徽文化免受外来文化的国度侵袭，保证了徽文化的独特性。

但徽州并不自闭，总以积极的开放的态度学习吸收外来的先进的文化，为我所用，与时俱进。人常说：无徽不成镇。徽州人吃苦耐劳，号称“徽骆驼”。一条新安江，几路古徽道，把徽州和外面的世界紧紧的联系起来。

徽州自古有一句民谣：“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自渔梁坝以下，乘舟而行，沿富春江顺势而下，至桐庐，苏杭、上海，乃至于全国，徽州人的足迹遍及天下。从某种意义而言，渔梁坝在徽文化的诞生发展中，居功至伟。

徽文化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哲学、艺术、建筑、医学，乃至于徽商，在中国，有其特有的不可替代的地位。徽州的建筑，更以其物化的外在形式，集中的体现了徽文化的方方面面，是徽文化的集中体现。

徽州的建筑，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青石板铺就的幽深的胡同，房屋的布局，色彩的运用，一砖一瓦，无不体现了徽州人哲学思想，是徽州人审美艺术的集中体现。粉墙黛瓦是徽州人精神性格内敛的表述，房屋之内，雕梁画栋，一桌一椅，家具的陈设，小至于农具，繁复奇巧。而无论是单座的建筑，还是整个的村落，其设计布局，精心营造无不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徽州人的审美和哲学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与自然和谐。

徽州马头墙，自成一格，别有机枢。马头墙虽则是徽州建筑小小的一角，但却集中展现了徽州人特有的审美情趣和生活态度。马头墙，又称风火墙、封火墙、放火墙等等，特指高于两山墙屋面的墙垣，形状酷似马头，故称“马头墙”。徽州的建筑素有“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之说，可见马头墙在徽州建筑中的独特性。徽州因山多地少，人们比邻而居，房屋鳞次栉比，马头墙其实用功能原是防火而建的建筑附属，但在长期的演化中，进行了嬗变，防火的实用性退居于次，审美的功能愈以强化，徽州人的情感得以释放。最终，成为徽州建筑的象征。

屋后必有青山，屋前定有绿水，房屋高达三丈，粉墙黛瓦，掩映于翠竹青松。秋日的阳光下，天是瓦蓝蓝，云朵朵：房头上的马头墙，黑白二色，简洁却极其精致，俊逸秀美，扬蹄欲飞。在徽州宁静的山水间，看马头墙，是一种幸福。

在外地，也有许多的建筑，名之曰徽派建筑。看见了，总感到少了什么，极其别扭，我为之暗笑。我总认为，文化是不可复制的。

马头墙在徽州，是特有的一种文化，是徽州建筑的象征。当年，徽州人外出谋生，四方奔走，羁旅异地，马头墙是身处异乡人的思乡念家的寄托；而居家持守的徽州女人，在夜半的高楼上好似听见了归客的哒哒的马蹄声。

所以，了解了徽文化的人，才明白徽州人对马头墙那种特有的情感。写到这，我不由想起台湾诗人郑愁予的诗句“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总疑心郑愁予当年回家的时候，到过徽州。

我是归人，而不是个过客。

                                2016-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