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利山：三朝清官一代廉吏 ——重识王茂荫（修改稿）

近贤居主 · 发表于 2017-10-11 14:07

                                                            三朝清官一代廉吏
                                                                                       ——重识王茂荫
                                                                                                                                          方利山

清代官至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王茂荫，因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提到的唯一中国人而名声在外。作为中国清代著名的理财官，王茂荫的货币改革主张，受到马克思的高度关注，王茂荫成为给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体系建构提供学术营养的第一个中国人，引人瞩目。而最让人仰敬的，王茂荫还是清代道光、咸丰、同治三朝以清正廉洁、直言敢谏而声震朝野的好官。
                                                               儒商垂范  清白家风
王茂荫出身于安徽歙县杞梓里的一个徽州茶商之家。王茂荫的高祖王文选中武举，“以孝义行于时”，“敦行乐善，乡里推重”（1）郡志《孝义传》有褒扬；王茂荫的曾祖王洪烈谨遵礼教，治家有方，不仅对弟弟极其友爱，而且“敦宗睦族，修祠建宇，善劳不伐，好急人之急。暑施浆，寒施衣，饥施食，病施药，有所请，无不立应”，“为人排难解纷得片语立决，乡人无不敬而爱焉”。（2）王茂荫的祖父王槐康，因“家既寒窘，思负米养亲”，于是毅然背井离乡，“从族人习賈于京师”，走上经商做生意的艰辛之路，后在北通州创设了森盛茶庄，贩茶于南北，“每岁浮海往来，积奇赢以供甘脂，不避风涛”。（3）王槐康“克承父志，尤笃于追远报本，修祖祠，置墓田，敦宗睦族，恤孤怜贫，于造桥、修路、兴水利、施医药诸善举，恒以身任其劳，孜孜不倦”。可惜年仅30岁即劳累而殁。王茂荫的父亲王应矩业賈就儒，“以贫故废学”，在家主持家政，一力弘扬祖德，“嗜义若饥渴”，在乡间做公益事业能力很强，为宗族“增祀产、扩祖祠”，为乡民“施棺木，以掩枯骸”，还主持修造石桥，开辟了两条山路。在督修衡山山路时，特别叮嘱不可增加村民负担，不能中途停工，一定要开成便民，为此，王应矩“殚精毕力”，一直到死。（4）王茂荫徽商世家先祖们无论在事业兴盛时还是在商途艰难时，热心公益赤心不变，言传身教，给王茂荫成才立了标杆。王茂荫四岁时生母洪氏即去世，由祖母方氏“抱同卧起”、“昼夜操劳”，抚育成人。王茂荫祖母方氏，出身徽州文化世家，“幼读《女训》《女戒》诸书，能通大义，”慧敏于女红针线，孝顺侍奉长上。出嫁以后，还做女红到四更天，做针线换米接济父母。对四个姊妹，也“量力资给之”。方氏还曾自撰《长恨歌》，痛述徽人经商颠沛之苦、己身遭际之艰、养育教子之情，“读者闻之，无不泪下”。（5）方氏老祖母在王茂荫中进士任京官大喜之时，并不认为这是王氏家族当官发财的好机会，而是特别告诫孙子：“吾始望汝辈读书，识义理，念不及此。今幸天相我家，汝宜恪尽乃职，毋营财贿，愿汝无忝先人，不愿汝跻显位，致多金也”。（6）一个徽州乡村的徽商妇，在孙子人生的重要关口，能深明大义，以宏大的家国情怀，教导其为国尽忠，做清官好官，金玉良言，实为不易，方氏老祖母是突显徽人风骨的徽商妇代表。
古徽州是“儒风独茂”的“程朱阙里”，儒学教化熏染民间，乡贤文化是乡村和谐稳定的重要社会力量。王茂荫家族就是徽州乡贤文化中的代表。
                                                               洁身严己  志虑忠纯
王茂荫自幼习儒攻书“溽暑严寒无少间”，在儒商家庭氛围中耳濡目染，特别是老祖母方氏的谆谆教诲，王茂荫铭记在心。他中进士后授户部广西司主事，在京供职，道光朝在户部为官15年；咸丰朝官户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成为清政府主管财政货币事务的要员之一，后又调任兵部右侍郎、升转兵部左侍郎；同治朝受命代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任工部右侍郎兼管钱法堂事务、后任吏部调右侍郎。作为清朝廷官逾三朝身居要职的二品大员，王茂荫洁身严己，“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荫”（7），他在京为官三十年，不带家眷，“孑然一身，清俭朴约”，寄身于安徽歙县会馆，“粗衣粝食，处之晏如”。（8）王茂荫夫人“耐勤苦，崇俭约”，“仅一至京邸，不数月即归”。（9）王茂荫没有在京置办私人房产，居所“萧然一室，别无长物，公余之暇，手一卷自娱”。（10）咸丰太平军战乱，兵燹之后，其歙县杞梓里故里旧居成墟，家人只得辗转在歙县义成村购得朱姓一幢旧房栖身。当今那些一居高位、就极力营谋多少套房产的官们在王茂荫面前真要羞死。
王茂荫对子女要求甚严，“鲜以锦衣戏采为重”，日常生活简朴。（11）其子北上省亲时，王茂荫也只是命他们“在下帷读书，概不准预外事。”王茂荫谆谆告诫子女后人：不要有贪恋名位之心，孝悌是为人根本，“唯有以身报国”。“凡人坏品行损阴骘，都只在财利上。”“得失利害关头，当审之以义，安之以命”。做官不是为了发财，想发财就不要作官。（12）“戒色是第一义”，“日后子孙非有安邦定国之才，不必出仕”。要“听好话，行好事，交好友”。（13）还表示日后子孙如有为官者“望做好官”。（14）后来他的四房子侄十数人，都遵其遗训，无一求官图虚名者。
王茂荫纯儒出身，“性恬淡，寡嗜欲”，公余总是“手执一卷，披览不辍”。与幼时业师王子香先生师谊甚笃，在其家境不佳时，对其子慰勉甚挚，岁暮还寄钱资助。王茂荫每年都资给里党中孤苦者。亲友借贷，也竭力以付。乡间葺祠宇、通道路、修堤、造桥，凡遇善事，他无不量力相助，欣然乐为。（14）
王茂荫执掌国家财政货币事务大权，却从未借机谋私，其身后仅积自身俸银一千余两，存于亲家方承浩处，作为四房子孙读书补助之费。王茂荫有言：“吾以书籍传子孙，胜于良田百亩；吾以德名留后人，胜过黄金万镒”。（15）
正因为王茂荫律己清廉，在清道光、咸丰、同治三朝，“直声高节，震动朝野”，得到皇帝和高官们的褒扬和钦敬。皇上称其“性行纯良，才能称职”，“名垂青史”；曾国藩赞其“四海直声，卅年俭德”；李鸿章颂其“直节誉丹毫，清风高白岳”。
                                                                     恪恭尽职  直言敢谏
清王朝自乾隆而后，“盛世”不再，内忧外患，吏治腐败，国是日非，大厦将傾。王茂荫为官最可贵之处还不在于清廉自守“出污泥而不染”，而在于他一直莅职勤勉，殚精竭虑，为国家“保富民、恤商民、护国本、革颓风、振人才”，夙夜勤政。王茂荫在任所上的那么多奏折建言，如主张钞币兑现抑制通货膨胀，反对鋳颁大钱侵害商民，建言杜渐奔竟钻营之风以肃吏治，力荐人才为国效忠，革君心，苏民困，崇儒、修学、慎刑、理财，等等，“其言也，无一非国计民生之言”，（16）王茂荫一心为民为国，敢讲真话，力持正论，甚至犯颜直谏。
在户部有人主张捐纳卖官以缓眼前危机时，王茂荫指出：“此举无益于目前而徒贻讥于后世”。（17）王茂荫关于论钞法利病的奏疏，主张通商情，利转运，被皇帝斥之为“专为商人指使”，遭严旨切责，并被调离至兵部。（18）正是王茂荫的重要币制改革主张，才引起了马克思的高度关注，将此事写入了《资本论》。
特别是在咸丰五年（1855）二月，王茂荫得知咸丰皇帝在国事艰难、内忧外患的时候，还不问国政，耽于逸乐，纵情声色，准备临幸园明园“办公”游嬉的消息后，心急如焚。朝中大臣们对此都有意见，却无人敢直言劝阻。王茂荫不怕得罪皇上，写了《请暂缓临幸御园折》，极言在这“国计艰虞、民生涂炭”的时候，皇帝不应该“事于游观”等六个“不可”，坚决给咸丰的游兴当头泼冷水。咸丰大为不快，说这是“道路传闻”，所奏“非进言之道”，“原折掷还”。（19）王茂荫为官把徽州人的家国观、人生观、公私观、荣辱观表现得淋漓尽致，千秋留名。
王茂荫曾任职吏部，任湖广道监察御史，受命代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作为管官的官，他出以公心，积极为国家推荐人才，前后不下数十人，而且他有关于人才培养、选拔任用的一系列真知卓见。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就得到过王茂荫的保荐。与曾国藩、左宗堂、李鸿章齐名的能吏吴棠，王茂荫闻其名不曾谋面，竭力举荐其得到重用，后来吴棠赠送500金谢举荐之恩，王茂荫坦然告知：“保举，公也；涉于私，则不足道也”。拒收此礼。（20）
王茂荫嫉恶如仇，严惩贪腐，同治元年（1862）八月，他曾查明臬司瑞昌等贪劣各款，分别虚实拟结。（21）
王茂荫在任职内的各类治国铮言，内容广涉国家财政、货币制度改革、国家军事政治、社会治安稳定、人才举荐、官员奖惩、民生民情等等。一册《王侍郎奏议》，就是这位志虑忠纯、直言敢谏之臣的赤诚心血结晶，王茂荫坦言：“我之奏疏，词虽不文，然颇费苦心，于时事利弊实有切中要害处，”“我居谏垣，蒙圣恩超擢，非自阿谀求荣中来”。（22）古徽州宋以后出仕者，御史大夫多、清官廉吏多，历代徽州言官群体为治国理政奉献了大量的智慧铮言，王茂荫则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古徽州歙县出名官、大官、清官，八脚牌坊坊主许国，明代嘉靖、隆庆、万历三朝上台元老，声名赫赫，徽州名官之最；清代道光朝“代君三月”四世一品的曹振鏞，位极人臣，徽州大官之最；王茂荫则以“清操，海内推为巨人”，（23）是徽州清官之最。
                                                                                                                                    2015年11月一稿于徽州宝徽堂
                                                                                                                                    2017年10月二稿
注释：
（1）、（2）、吴柳山•王静远先生家传•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79
（3）、何绍基•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皇清诰赠资政大夫兵部右侍郎王君暨配钦旌节孝方夫人墓表•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81
（4）、（23）、吴大廷•赠资政大夫敬庵王公家传•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86
（5）、王应矩•方太宜人行略•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
（6）、李榕•貤封太宜人晋封太夫人方太夫人墓表•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
（7）、（12）、（13）、（22）、王茂荫家训和遗言•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169,170,171
（8）、阮陵吴大廷序•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17
（9）、（10）、（11）、恭祝诰封一品夫人王母洪夫人寿序•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87
（14）、（17）、（18）、皇清诰授光禄大夫吏部右侍郎加二级谕赐祭葬显考子怀府君行状•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25,238,250,251
（15）、关于王茂荫家世的资料•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357
（16）、吴佩绅序•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21
（19）、请暂缓临幸御园折•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113,114
（20）、王茂荫：清风高白岳德名留千古•阅读徽州[M]•中国科技大学出版社，2015.6,454
（21）、王茂荫传•王茂荫集[M]•中国档案出版社，2005.6,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