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国牌坊下的断想

ahxjw2 · 发表于 2010-10-7 09:37

在许国牌坊下的断想

安徽郎溪夏建圩

一

“古人读书无遗力，少年工夫老始成”
和朋友约好的，要去歙县看看。火车载着我们，在皖南的山间蜿蜒奔驰，车窗外是迅速后退的群山，间或是山脚下一块块如豆腐状的稻田，一抹黄灿灿的亮在眼前一晃；粉墙黛瓦，黑白色彩分明的民居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继而眼前猛地一黑，我知道火车又驶入隧道了。我始终想：几个世纪前，这片土地上的居民，生活在群山环抱之下，几乎与世隔绝，能走出这片黑暗，来到亮堂堂的天下底，需要多少勇气，需付几多艰辛啊。
到了歙县，我才知道在这里，现代与传统、开放与保守共存，这大概就是徽州文化的精髓。一边是高楼林立，车流不断，喧哗热闹现代都市；另一边是屋顶鳞次栉比，马头墙随着地势错落有致排列着古代街市。午后的徽州古城内行人寥寥，安静而散漫。我站在许国大学士牌坊下，直望到斗山街上粉墙黛瓦的投影。来歙县，许国牌坊是一定要细看的，否则算白走一遭，它是古徽州精神价值和历史地位的象征。学士石牌坊在建筑史上的价值弥足珍贵，融雕刻、书法等艺术于一体，外观古朴豪放，近处细腻生动。吸引众多中外建筑业同行来瞻仰。徽州地区流传歌谣说：“天下牌坊数徽州，徽州牌坊一座半”，“一座”牌坊指的就是的许国牌坊，剩下的半座在歙县唐模，坊名叫“同胞翰林坊”，表彰的也是许氏人物。我关心的是牌坊纪念的主人——许国。他的事迹在这片土地上，家传户诵，妇孺皆知。但众人多关注他一系列的官衔和显赫的地位。许国生前做到了次辅（相当于第一副总理），官职全称为：少傅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牌坊坊额上是董其昌的题字，什么“大学士”、“上台元老”等，这都容易理解；“先学后臣”四个字引起我的注意，要理解其涵义，就必须对许国的经历进行解读。
许国（1527—1596），家庭十分贫穷，兄弟二人。他家是许村迁往歙县城东的一支，离许村约五十里许。他小时曾在许村读过私塾，得到许村族人的接济。他的父亲许鈇先儒后商，间或做过乡间启蒙老师，许国兄长许沂曾当过小官，早病逝于任上。父亲晚年双目失明，家庭长期处于穷困之中，可以说一家的重担落到许国的肩上，还有他父亲殷切的希望。
许国7岁读书，11岁辍学帮父亲干活。邻居莫晓声老人看许国聪明好学，主动教他四书五经。14岁时许国进入歙县斗山书院读书，16岁前往齐云山朗灵书院读书。18岁那年回到歙县，在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考上秀才，后经新安督学冯奇介绍，前往歙县灵金山的石山精舍开馆讲学，办了个私塾。此后的15年中，许国先后6次参加“乡试”（考中为举人），或许是造化弄人，或是上天故意在考验许国的耐力，直到1561年，35岁的许国终于取得了“乡试”第一名的好成绩，俗称“解元”，消息传到家乡时，许国的父亲已在贫病交加中去世了。15年间，许国辗转于歙县，绩溪县华阳、泾县西村等偏远乡村，开馆讲学；此前许国已结婚，并育有儿女，家庭负担更重，他变卖过家产；经受了数次打击的许国，肉体上疲惫不堪，精神也难以支撑，觉得无颜见家乡父老，曾在歙县太平桥上徘徊不前，纵身跳入江中，想了此一生。正乘船前往杭州的休宁县榆村徽商程爵，恰好经过此处，听得呼救声，即命船家救人。程爵虽是商人，但尊重读书人。当他得知许国多次落第，便主动资助许国再考。中举后，许国赴京师参加“会试”（考中为举人），又没有考取，这一年9月，他的母亲去世；三年后，也就是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许国第二次参加会试，中第七名进士，按例授翰林院庶吉士。至此，许国经历了屡试屡败，屡败屡战的8次考试之后，终于实现了读书最高的目标。
“先学后臣”与“学而优则仕”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果我们不去考虑这一层关系的话；那么，许国的学习经历将成为很具有说服力的励志故事，正是由于早年生活的历练，造就许国在以后的仕途中“廉慎自守”，“遇事辄发”的个性，他历经三朝，57岁成为内阁重臣，做了次辅，后全身而退，颇有声名。不仅如此，在家乡，许国的品德仁爱更是广泛传诵。我想改动一字，叫做“先学后成”会更恰当些。

二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如果说许国牌坊是徽州人物代表的话，那汤显祖的这句诗就是徽州风景的宣传广告，到处能见到，在后代诗文中被广泛引用。一个地方要打造旅游品牌，必定要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最好能与众多的文人骚客、宦游谪臣发生联系。汤显祖是恰当的人选。
“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
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游黄山白岳不果并序》
对这首诗的理解，历来有些分歧，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大致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是对徽州美景的赞颂；一是对徽州及大学士许国的不满与讥讽。徽州这片文化热土上，不知涌现出多少诗人，留下多少作品，在这里，我不敢妄谈诗歌；而我又不敢苟同这两种见解，于是说出浅薄的看法，算是对徽州博大文化的尊重。
纵观汤显祖的一生，始终持才放旷，绝不趋炎附势。他少年就有文名，誉满天下。当朝首辅张居正想也来拉拢他，邀请汤显祖陪伴自己的儿子读书，将来一同参加会试，为仕途做好铺垫工作，在众多人看来，这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求之不得。没料到汤显祖坚决拒绝。张居正心中十分忌恨。所以等到张居正死后，34岁的汤显祖才考中进士，他在政治上的参与感十分强烈，“意气慷慨”直言不讳，得罪了很多达官贵人，结果处处碰钉子、遭排挤，远远地被分配到南京做个闲职散官。他依然不改秉性。上奏书说言官欺骗皇上，结果俸禄被停发一年；接着他又上书弹劾首辅申时行，评论朝政“前十年之政，张居正刚而有欲，以群私人嚣然坏之；后十年之政，（申）时行柔而有欲，又以群私靡然坏之”；他锋芒所指，不仅抨击了权相，而且将矛头直接指向皇帝，彻底否定了神宗执政二十年的政绩，要知道神宗帝最不能听别人对他的政事评头论足，于是大怒，将汤显祖由南京礼部主事远谪广东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汤显祖虽遭到沉重打击，好比“南飞此孤影”；但又泰然处之，“世上沉浮何足问”，“抗疏失区区”。他还在诗中告诉友人，“尚持心胆素，稀觉鬓颜苍”，表明他的斗志不会衰减。汤显祖这种刚烈的性格被人称作“狂奴”，到他49岁时，决意官场，辞官回故乡隐居终老。
有人认为他的《游黄山白岳不果》中流露出想通过老师许国的关系，重新得到朝廷的重用的想法。这显然是对汤显祖性格的误读而下的猜测，他是不屑“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再来看看明代的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如徐渭、李贽，都保持这种“斗士”的狂狷性格。后来，汤显祖的好友李三才曾经到淮河督办漕运，写信招请汤显祖，他虽身处贫困，却“谢不往”。很难想象，具有这种性格的人会主动去结交某人。
大学士许国在万历19年（1591年），经皇帝批准，退休回歙县老家养病。主要是在皇位的接班人上同神宗有争执，许国力争不下，加上面对言官的责难、攻击，异常气愤，于是引退回家，徜徉在家乡的山水之间，做个不问政事的“富足翁”，何其逍遥自在。肯定地说，许国对明王朝的了解程度远比汤显祖深刻。执政九年，“爱惜人才，不树私党”。许国的辞官与汤显祖并没有关系，师生之间没有矛盾。这时，即使许国愿意推荐汤显祖，朝廷也不会轻易任用他的。看看严嵩、张居正等人，曾经权倾朝野，无限风光；但落难时“墙倒众人推”，更有落井下石者，身后无比凄凉。许国这时说的话，不会起到多大作用。
诗中的“白岳”指的是休宁的齐云山，它与湖北武当山、四川鹤鸣山、江西龙虎山并称中国四大道教名山，与黄山并称“黄山白岳”，所以汤显祖在诗里把他缩写为“黄白”。而“黄白”通常又指黄金白银，与道教关系密切，所谓“黄白术”就是指炼金术。而炼金术又是从道士为求长生而进行的炼丹术发展来的。明朝中后期的皇帝，开始笃信道教，“不问苍生问鬼神”，神宗皇帝供养了大量道士，躲在皇宫深院，主要研究“青词”和建谯祭祀，专心静修，以求长生，竟然24年不上朝。招摇撞骗的道士能得到皇帝的信任与亲睐，不仅能得到黄金白银的赏赐，还能骗取高官。汤诗里“黄白”既是实景，又巧妙地抨击、讽刺了时政，可谓寓意深远。正是因为由“黄白”二字产生的联想，诗人即使无限向往黄山白岳奇景，不愿与“黄白”同流合污，当然没有兴趣去黄山白岳排遣“乏绝”的心情。
这是汤显祖的性格，这样做才是真实的汤显祖。可见知人、知事、知时，方可论诗。

观众教育 · 发表于 2010-10-7 09:57

“先学后臣”与“学而优则仕”有着紧密的联系，如果我们不去考虑这一层关系的话；那么，许国的学习经历将成为很具有说服力的励志故事，正是由于早年生活的历练，造就许国在以后的仕途中“廉慎自守”，“遇事辄发”的个性，他历经三朝，57岁成为内阁重臣，做了次辅，后全身而退，颇有声名。不仅如此，在家乡，许国的品德仁爱更是广泛传诵。我想改动一字，叫做“先学后成”会更恰当些。
很真实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