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女人！

落花流水 · 发表于 2011-7-31 19:50

一九六二年，我嫁给了一个徽州男人，我也就成了半个徽州女人

我接触的第一个徽州女人就是我的婆婆，那时她才49岁，患子宫癌已到晚期，为了让她安心，我就孤注一掷地答应去徽州结婚，丈夫在屯溪工作，那时的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迎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尤其是在异地他乡。

那是二月份，我到了屯溪一落脚，就和他一道到医院看望他的母亲，推开病房的门，她正坐在床上，佝偻着身子，头发凌乱地盖住了脸，当她听到开门声，抬起了头，那一刹那间，我感到好恐怖，长期的流血，使她面部浮肿，腊黄。当他告诉她我是谁的时候，她的第一句话竟是：恭喜你啊……。后来她又用她那家乡方言对她的儿子说，她要回家，她不放心家里的门户和那两个未成年的子女……，当然这些话在当时我是一点也听不懂的。

我们草草结过婚后，随即就带她一道到杭州去看病，在杭州的医院里，医生检查过仍在不断流血的婆婆，就将我们约到隔壁，对我们说：没希望了，你们回去好好照顾她，增加点营养吧，医生的摇头让我们绝望，我们只好再带着她折回歙县的家里。

家虽然在县城的中心，但那陈旧，剥落的老宅，却让人感到无比荒凉，在进门的过道里，叠放着三口棺材，更增添人的恐惧，过了小庭院，进到里间，整个房子采光仅只靠那堂屋的天井透入的光，显得那么冷清，阴暗。我们回家后，将婆婆安置停当，才开始有了交流。记得，那天在我洗脚的时候，婆婆望着我那被解放鞋焐得发白的脚，叹了口气，说：秀，你没享到我的福。她还为我的到来，特地留了一瓷缸芝麻粉，这些，都让我温暖，感激，难以忘怀。婆婆一再说：我不能死，我一死，这一窝鸟就散了……。她担心万一她过世后，生活的重担将压在我们身上，那时我们也才廿十几岁呀，虽然，大妹已经工作，但大弟还在上大学，所以她交待我们将两个小的送人，……。我们当时就对她承诺说：你放心，我们会把他们带大的。经过再三考虑，决定大弟休学一年，在家照顾。几天后，我们就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从此一别，待我再接到电报回歙县，她已经装殓入棺，过道里少了口棺材，家里少了个主事的人。我们也就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了，真是人生苦短，生死隔阴阳。

我婆婆是从昌溪嫁过来的，家庭也还殷实，只有姐妹二人，从她的名子——吴好善，就可以体现到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家。但过得门来，夫家日益衰颓，加上日本鬼子轰炸，战事不断，公公又早逝，生活的重担就压在她的身上。幸好那时五个孩子，老大已经出来工作，艰苦的生活，迫使她每天要走很远的路到飞机场种点粮食，来聊补无米之炊。她的手工活很好，孩子们的衣帽鞋袜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她的一生真的是很苦，一天好日子也没享受过，若不是生病，连大山都没有出过，她走得太早，真让我不胜惋惜，尽管我和我的婆婆相处没几天，但我真的很敬重她，怀念她。

我爱徽州，爱那里的山山水水，我更爱徽州女人，爱她的朴实无华，忍辱负重，安身认命的古老风范。所以,我说儒家的哲理学得最好的应该是徽州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