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直想写一些关于徽州府衙的文字,有几次也曾提笔,只是敲击了几行却难以为继。大约是因为太深厚的历史,以我这样的文字无法尽述它的所得所失,无法表达它执着的沉淀与默默的彷徨。这是一个难以言说的话题,这是一个无法期冀的高度,但,譬若有些想法或者思想总要通过一种渠道表达出来,才不至于每每念想,却又不知所措。 终于,在细细捋清了涓涓的思绪之后,静静地说说我心目中的那个徽州府衙。
水粉府衙
公元2005年的“徽州府衙”,在我眼里是一幅水、粉相间的质感画卷,有生活感、立体感。4月末的时光,春天的气息尚存,初夏的焦灼才显。左右两排高大的水杉矗立在县政府的大楼前,碧绿、苍翠。一楼,门卫室的后面,七八个煤炉交相工作,沸腾的开水此起彼伏,恰如政府里的工作。就在那年,带着憧憬和崇敬,我踏进了这里。
说是府衙,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1912年后的徽州府衙已经在历史上消逝,就像一颗必然陨落的行星。1981年,我的生辰之年,县政府又在旧时府衙上进行改建,成了全县的政治中心。
那时,我办公的地方在三楼,一个面向全城、吞吐四方的地方。办公室的窗户正对南谯楼,二十四根柱总是岿然屹立在我的视线里。窗外是县政府的大门,大门前是歙县最繁华的大街——解放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人声鼎沸、车马喧腾。有时,叫卖声、吆喝声也不绝于耳,特别是在节日前后。
那个时候,姐姐就住在县政府大楼的后面,经数十米古树摇曳的长廊,过古朴的府衙后厅,右边方向二楼一处两室一厅的居室。楼下,府衙后厅的雀替与梁托等精美木雕建筑就有十多件。夜间,有时开会,行至此处,有种无可名状的混乱,恍如身处几百年前。假如往前推算,或者世间真有穿越,500多年前,此处,大约也有古人在嗟叹。
县政府大楼后面有一排隽秀的广玉兰,花瓣大而质感,花蕊金黄。树荫下是车棚,上面有飘落的树叶和太阳漏出的晕环;车棚里,有的车座上早已落上了广玉兰的花香。大楼后是旧时府衙的院落,清道光六年,徽州知府马步蟾撰写的修复府衙的碑刻与另几块碑刻立在院子里,见证了徽州府衙的沧桑。
经过后来的改改建建,那时的徽州府衙是残缺的,有府衙之名,而无府衙之实,就像处在不透明和半透明之间,恰如水粉画的特质,在我的画面上产生柔润、浑厚的绘画效果,而心中却无比期望能还原一个真正的徽州府衙!
水墨府衙
公元1444年,明正统九年。那个府衙定然是水墨的,立在历史长河里,若远若近。
那天,我浅浅走过新修葺的府衙正堂,仿佛看见来来往往的衙役正在忙碌着。
还是清晨,肃穆、宁静。一抹日头倾泻在右边的立柱上。知府孙遇,时年不惑,立于回廊之上,望朗朗乾坤,心中立誓要一心为民,造福一方。孙遇39岁时,被内阁首辅大臣杨溥推荐由户部主事(官正七品)升任徽州知府(官正五品)。孙遇到任伊始,即微服私访,了解民情,洞察时弊。在掌握了大量第一手情况后,根据百姓呼声,改革维新,把县乡多余的官田酌情分给无地农户,合理调节田赋徭役,深人调查取证,多年积案一一审结,一时徽州士民誉他为“青天父母官”。
在任20年间,他父母相继而亡,孙遇皆按民意,回乡料理完丧事,迅即日夜兼程返徽州府理事。朝廷三次调任他职,均被徽州百姓联名乞留而连任,至今传为佳话。
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朝廷任命孙遇擢升为江西右布政使。徽州士民怕误其前程,不再强留,感念他20年造福徽州的恩德,诗以颂之:治郡谦能汉吏同,群黎到处乐时壅。阳回寒谷春生物,清徽黄堂月在空。瑞麦两岐歌善政,甘棠千载蔼遗风。如今荣满留无计,似向金门借寇公。
将他比作汉代贤臣黄霸、寇恂。
徽州府衙自明洪武三年复为原处,府衙的修缮、整治自古沿今。1444年,孙遇将府衙修葺一新,从孙遇到成化年间知府周正,再到弘治年间知府何歆,府衙的格致也在不停调整。至清康熙年间,知府朱庭梅重修,后,屡损屡修。道光五年,知府马步蟾大修,正堂、谯楼、阳和门、围墙、鼓楼焕然一新。咸丰年间,又修,直至1912年,徽州府在历史上画上了句号。
那些历史片段里的徽州府衙已经远去,如水墨般,或浓或淡,如过往云烟里的残存记忆。只是,作为一个曾经的官府,它承载的却又是一段段厚重的徽州人文历史。我坐在公元2011年12月某日的府衙里,面前,50名洋溢着热情和活力的美德少年手捧鲜花灿烂地笑着,红领巾迎风招展,他们可知道他们正站着的这片土地,曾经有怎样的故事,曾经有几多感慨,几许悲欢。
恍惚间,看见孙遇着长衫,轻拂漆须,颔首而笑。历史的车轮总是往前翻转,百姓的福祉也在不断前进。
水彩府衙
2008年的夏日,我们搬离了这里,姐姐的住所也动迁至屯溪。作为全国四大古城之一的徽州府衙要进行真正意义上的修复。那将是“规模宏敞、面势雄正,聿成伟观、人心欢悦”的府衙。世人也在关注这里,如同关注自家血脉的纯正传承。
其实古城的建设桥上门洞也是2006年重建的,因为解放后此处的建筑格局曾遭侵蚀与破坏,更有甚者认为有损风水。经过几年的修缮和恢复,现在从税务山顶到建设桥,一路无甚阻拦,地气、才气、灵气一丝不剩地汇人练江,徽州人喜欢“四水归一”,只有那样才算心安。
然而,重修府衙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民间风水的学说和理论,它出世的意义将涉及政治、经济、文化、旅游、城市形象乃至荫泽后世。作为与丽江、平遥、凤凰齐名的徽州古城,目前的形制是不够的,毕竟,它已沉寂了100多年,假若随着辛亥革命的浪潮而退出历史舞台的徽州府衙是种必然,那么随着现代经济发展、文化保护提升、徽州人文化归宿感的要求,它的再次出现将是一种必然。
经过辗转多次的调研、认证、评审,民间的意见也征集了千条有余。从古城墙的保护与修缮到府衙内一根根冬瓜梁的人驻,黑的瓦、白的墙、青的石板、黄的柱以一种电脑三维绘图般的立体感矗立在我的思维里。
再踏进府衙,已然是另一番模样,凹凸有致、掷地有声,像一幅真实的有触感的水彩画,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让我有种伴着汹涌快意的疼痛。再往后,徽州历史博物馆将开工,在那里游客们可以品尝徽州美食,学者文人们可以聚此交流,散落于徽州大地的徽文化有了一个集中展示的“家”。
很想叩叩那副黑漆的摆锡环,听听有没有历史的呢喃,遥想几百年前,多少人曾叩响,只是那时的府衙和此时的府衙看似一样却又截然不同;彼时的人和此时的人看起来不一样但又一样。
吴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