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

后街散人 · 发表于 2009-9-7 18:01

昨日，从县城返回，岳母非要叫我捎点鲜枣给妻，我只能从命，否则老人家定会不高兴。看着深红或半红的枣子，我也经不住尝了几个，熟悉而久违的味道勾起了我的回忆。
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我应该不到十岁，因为我清晰的记得我还在读小学。那一年，家中传来噩耗，父亲得了严重的胃溃疡，能否治愈一片渺茫。父亲的童年和青少年非常凄苦，几岁就没了父亲，奶奶迫于生计，只好带着父亲改嫁，在养父跟前的日子比牛马都不如，父亲很小就成了标准的放牛娃，小小年纪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割草，牛吃饱的时候，父亲的粗粮还不知道在哪里。后来，我偶然看到了父亲小时候唯一的一张黑白老照片，穿着大人穿过“大珠”衣裳和破烂的草鞋，个子很高，但瘦的像麻杆，我看着看着，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身旁的弟弟看到，也恨的咬牙切齿，弟弟告诉我一个秘密，他看到过父亲腿上有一个大疤痕，问了父亲不肯说，他是缠了母亲好久才知道的，是父亲他养父的狠毒之作。后来，父亲当了兵，退伍后入赘来我家，生活稍稍好些，但儿时落下的胃病时常困扰着他，父亲很坚强，更是考虑到家境的贫寒，痛时就吞几勺白糖，还骗我和弟弟说，爸爸是肚子的虫子要吃糖了，病却越拖越重。
后来，在全家人的坚持下，母亲陪父亲去了县医院检查，一查是重度胃溃疡，需要动大手术，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而且成功率是多少，医生也不敢保证。父母没有当场做决定，一是没那么多钱，二是回家再和大人商量商量。回家那天，父母都没让我和弟弟知道病情，第二天下午，天好阴沉好阴沉，而且乌云翻滚，后来我学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时，老想到那天的天空。我和弟弟对坐在青石门槛上，父亲犹豫了好久终于开口了，父亲仅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们可能以后没有爸爸了，你们要听话。懂事的我和弟弟早猜出了几分，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家里的意见显然是一致的，不管结果怎么样，想尽一切办法要动手术，于是母亲开始四处筹钱，亲戚朋友们都慷慨解囊，说能帮多少是多少。最让我们一辈子难忘的是移民到县城的老姑婆，她家也不富裕，仅靠种菜卖菜为生，她给我母亲一块破旧的手绢包，老厚老厚，母亲打开一看，是一大堆散钱，十元的、五元的、两元的、一元的、一角的、五分的、一分的，有纸币、也有硬币，足足有一百来块钱。后来，我考上高中专以后，老姑婆还给了我这样一个包，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也忙带狮石最好最好的木耳去看老姑婆。
我们是幸运的，父亲的手术还比较成功，就是胃切除了一大半，要静养好几年，开始父亲只能吃流食，一餐仅吃半个鸡蛋。亲戚朋友闻讯也纷纷赶来看望，带的营养品大多是麦乳精和白糖，条件稍好的就带罐头。父亲仅吃点麦乳精和白糖，罐头却舍不得吃，几十瓶堆满了柜子，他全留给了我和弟弟。穷人家的孩子也许懂事早些，父亲央我们开一瓶时，第一块肯定要喂进父亲嘴里的，然后拿着罐子去找家里人，有时他们只象征性的做下动作或闻一下，我和弟弟是不肯的，他们吃了我和弟弟才吃，弟弟却总叫我先吃，我却总说：你是“鼻涕虫”，多吃就不流鼻涕了，但你要答应我，汤要给我一半。那是我们第一次吃罐头，也第一次吃到了鲜枣罐头和鲜枣，那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如今，我和弟弟都成家了，父母却老了，但却一直在忙碌，见面时或电话里老说叫他们少做点，要注意身体，他们嘴上答应，却还是老样子。前些年，父亲还出去到工地上做小工，在我和弟弟的坚持下，总算从去年起没出去了。在家里也是忙的，家里什么都种，茶叶、菊花、油菜、玉米、大豆，还养蚕，有时候晚上8点钟打电话回去还没回家。前些天，我的新房初装，父亲还来帮忙刷了墙，母亲忙着呆了好长好长时间，这几天父亲又去给弟弟家打山核桃去了。
想想，自己做的实在是太不够了，因为工作忙，很少回老家，有时电话也打的少。父亲一向寡言，电话总叫母亲接，在我的要求之下，才肯把电话拿过去，他总说，今年的茶叶、菊花什么的什么的价钱还可以，有一两千元，然后叮嘱我们在外一定要注意身体。也许是年少轻狂，以前说话总冲父母，现在也改变多了，每次回家，饭菜一定都是我烧的，不管家里有什么酒，都要陪父亲喝两杯。
（后记：写着写着眼泪几次打湿了我的眼眶，仲秋节快到了，仅以此文祝愿天下所有的父母身体安康、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