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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下在心里的雪 文/水流云端 (此文已发表于《黄山日报》) 未曾想到一早打开门窗竟然是这么厚厚的雪,目光所及,皆是晃眼的白,遍及山野、河流、万物众生,像是天间的云彩落入凡尘填满了沟沟壑壑,把所有自然色、污垢以至阴暗用一场自然界最华美的飘舞埋藏于无垠的童话世界里。
俊拔的山有了温柔的起伏线条,整个一条蜿蜒的哈达。树丛上堆满了重量,一顺的从山头向山脚下弯,杂乱的树枝从来没有这样顺溜过,仿佛一把梳子从头梳到脚,臣服于这大自然最柔软的精灵。水泥路两旁的树上团团簇簇,绽满枝头,宛如开出的三月梨花,恰似一夜春风来,吹尽万花争春。偶有一两朵直摔下来,隐没江水中。江面上,雪花积成一块块沉浸水中,顶触着水面那层凝结的灰暗表膜。渔舟没了鸬鹚的喧闹,装满整船的雪泊于岸边。村口延伸的路,像一块齐整的毛豆腐一样诱惑着盼了一年的孩子们,雪团穿梭,一阵咯吱咯吱和打闹声过后,留下杂乱而有致的小脚印,通向大街小巷。孩子们的欢笑声,烟囱里依稀飘出的炊烟,偶尔一两只麻雀的叫声,才使人记得这农村山野里生命的存在。
雪花依然在北风中乱舞,覆盖踩踏的脚印。没有人能拒绝雪花的诱惑,在它们面前,我们都是孩子。我按捺不住惊喜和狂热的童心,扔下雨伞,在身后母亲 “慢点,小心路滑。”的叮嘱下一头扎进了雪花丛中。
雪花顿时吸附我的全身,看着它一点点吞噬我的躯体,如何以柔软征服强悍而韧性的大地万物。欣赏这六边形的精灵上演的无声独幕戏,缭乱欣喜的双眼,仿佛就是一场装满愿望的流星雨。凉凉的,可你并不厌恶,反而喜欢,不多时又消逝在你表皮温度里了,难道愿望就这样装进了心里?伸手去抓,感觉已经抓住了,打开手心,只有一滴洁净的雨,愿望却又这样的难以把握。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存,短暂才足够精彩。
将雪花一脚一脚地踩在脚下,听不到疼痛的呻吟,只看见它一朵一朵地“死”在脚印里,慢慢消失,而后来的雪花又紧跟着填补空间。不留恋短暂的生命绝舞,只为填补世间欠缺而来。一朵小小的雪花,让我另眼相看。
雪花无怨地下在道路上,瞬间被脚印和车轮碾得粉碎,无声无影;雪花孤独地落在山野丛林里,抚平曲折、勾勒;雪花飘进孩子们调皮的嘴里,融化甜甜的欢笑。不择地所居,不哀怨不狂躁,任凭人们悲喜,它依然宁静而孤独地下在自己的路上,这便是雪花的格调。
顺着上扬的公路,来到一座小山坡,站定高处,脚下成片的田野一览无余。除了稀疏的几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玉米秆子和几棵还挂着冻僵柿子的树外,全是平展的雪层。加上四周围绕的山川、河流、公路、房屋等,我已置身于雪堆砌的世界里。不再是一朵雪花的跳舞,而是雪王国的博大。只有这雪能消万物繁杂与色颜,只有这雪配得上一统江山,也只有这雪能够在一夜之间将闹腾的自然界和社会淡定下来,淡定的,还有人狂躁迷茫的心灵。没有人能抵抗它无声的消融,任何罪恶与黑暗都被它埋葬与照亮,任何心浮气躁都像它的温度一样迅速冷静,它仿佛是为超度人的心灵和消融世间所有隐暗而来。突然之间,我感觉眼前的雪花不再是雪花,脚下的雪层不再是雪层,而是一种禅机,一卷需要静心聆听和检讨自修的佛经。想起林清玄的一句话:吃一碗粥,喝一杯茶,看似很简单,可要进入一粥一茶的境界,何其难啊!是啊,赏一场雪花,看满山雪层很容易,可想要进入这雪的境界,读懂这雪的解语,是多么不容易!首先你得忘记了自己,只记得这雪的存在,舍却自己狭隘的心胸,装下这雪虚无的襟怀。在这天清地平的雪界,再伟大的人也变得渺小了;在这天清地平的雪界,再渺小的人也变得高大起来。
归去的小路上,松软的雪层已经被杂乱的脚印踩得结实而坚硬,形成半透明的晶体,在人们不经意间成了一件件美丽的“踩塑”杰作。想来透明的都是美丽的,比如钻石。如果人们的心灵也变得如此透明了,那不也变得美丽起来了吗?那这个世界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了。
这是一场下在心里的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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