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那年春 ·习作 （三）

皖东公公

                                       【原】   那年春 ·习作 （三）

春头上，母鸡贵如牛。贵就贵在它进入产蛋的高峰期和孵化期，转手就是钱。二大炖公鸡，不炖母鸡，道理即在于此。

怪事，今年二大家几只母鸡同时抱窝，多半孵不出小鸡。一日三餐不是水煮的，便是油煎的，满肚子都是半鸡和半蛋。二大说少人照应，母鸡经常出窝找食吃，寻水喝，鸡窝温度不够所致。

谭老四没过过这般殷实而又规律的生活。自从进了公社宣传队，自从饰演了黄世仁，嘴便插在二婶家锅里，每顿饭都是二婶过来叫他，衣服也是二婶洗。每次来取脏衣服，她都问他内裤哪去了，他说洗了。他不好意思将花里胡哨，地图图案的内裤拿给二婶，二婶气他看外了。那次，她过来取衣，谭老四正欲洗短裤，她一把夺过，里外看看，又放鼻尖上闻闻，说，你喜欢洗，以后我的裤头就由你包洗。说这话时，她眼里汪着一池水，清纯，甘甜。她仿佛洞开了饱含着炽热情感的那扇心扉。多次排练和演出《白毛女》那场折子戏，按着导演要求，他进入了角色，他向她猛地扑过去，她却没有进入角色，顺势一扭身，背朝观众，刹那间，她的眼神和含情脉脉的情表一展无余，连导演都蒙在鼓里。

多一张嘴吃饭，就多了一份负担。二婶当家作主，二大自然不会说什么。

谭老四是孤儿，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夭折。老四生下后，母亲产后风离世。十岁那年大姐出嫁，父亲谭老大参加兴修引江灌溉工程，被“矛盾墙”砸死。因工伤亡的子女，生产队按规矩抚养至18岁。说是抚养，其实每年仅供给500斤稻谷以及山芋、花生等一些杂粮，仅能维系低水平的温饱，姐姐资助他勉强读完初中。少人料理，饱一餐饿一顿。二大经常早出晚归，很少问及他事，跟没有这个侄儿似的，他自己的孩子还撂在外婆家照应呢。

油水足了，又没沉重劳累，精气神就旺盛，整天他俩都有说不完的话。这些天，二大老出门做活，他和二婶在家，饭前饭后或对台词，或排练一段，笑声咯咯。她还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老四不吃猪皮和肥肉，像喂孩子那样，桂花总咬去他不吃的那些，精肉放进他碗里……缱绻缠绵。谭老四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并滋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情与爱……他不敢再往下想。

“二婶，这些天‘大姨奶’没来串亲啊？”谭老四岔开了毫无根据的遐想。

“哪个大姨奶？”韩桂花神情茫然。

“前几月你经常跟站长请假，说你大姨妈来了，你的大姨妈不就是我大姨奶么……”

韩桂花前仰后合，哈哈大笑起来：“滚你的，大姨妈就是女人那个，不是我姨妈，也不是你姨奶，呆种！”她深情地瞥着谭老四，又指指下身，“女人没有大姨妈就不能生养。”

月经也有雅号，这跟大姨妈挨得上吗！谭老四扑哧一笑：女人真能美化、高抬自己。

虽说是初中生，在村里可算得上高学历，但学校没开设生理卫生课，班上男女生说话都被视为不正经，甚至大逆不道。女人身上的机密，他一无所知。

他似乎明白：二大家的鸡蛋孵不出小鸡，很可能也缺少那样的内因。站长导演曾说过，剧本是外因，演员吃透剧本，出神入化融入其中，能创造出有血有肉有灵魂的角色是内因。他还说，男人是外因，女人是内因，外因没了内因配合，就不会完美结合，跟生孩子一样，女人的大姨妈就是内因……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真他妈的歪理，骚逻辑！难怪他能当文化站长，嘴上功夫一套一套的，死人都被他说翻身了。转而一想，这话也对。如今，农村姑娘都遵循“宁跟四十岁拎皮包，不嫁二十岁扛铁锹”的潜规则。他家贫，“内因”们看不上，即使他这个“外因”再努力，再英俊，也白搭。

谭老四呆呆地注视着二婶，齐耳的短发，瓜子型的脸庞燃烧着构成她媚力的那种蓬勃的生气。二十七八岁的女人，正值青春旺龄，眼角处已出现几条细细的皱纹，仿佛用手轻轻一搓，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嫁过来时就有的那件桃红色短袖衫紧绷在身上，显现出几道诱人的曲线。袖口下裸露的胳膊，白里透红，藕一般鲜嫩……简直跟墙上糊着的样板戏剧照上的女人一样艳丽。谭老四的心怦怦直跳，青春期的饥渴与好奇感陡升，全身像开启了闸门，血液迅涌，火似地燃烧着、窜动着，难以名状，势不可挡。他想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啃一番，然而，他更希望这个时候，她提出再排练一次黄世仁和白毛女。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想法：毕竟是二婶，是长辈。也许，她看他单身可怜，无依靠，以长辈身份施以温情，若领会错了精神，弄反了方向，将关爱当作了“内因”去揣摩，去追逐，会招致鸡飞蛋打的悲哀下场……

二大杀鸡的样，他不由得就倒吸一口凉气。

跟老四配戏，韩桂花变了，变得激情，温馨。从谭老四身上她嗅到了男人的气息，看到了男人的阳刚和朝气，更看到了心灵之路的宽广与亮堂。

韩桂花嫁给二木匠是成全哥哥的婚事，是父母作主。那年，哥哥订婚，女方要求建三间瓦房。父母找谭老二预算造价，他说花不了几钱，并满口答应，全力支持。他运来桁檩、砖瓦和芦席，领着一帮泥瓦匠热火朝天干起来。不出两月，三间瓦房平地而起。收工那晚，他拿出清单，父母傻了眼：整整九百块，光工钱就两百多。这些钱，她全家不吃不喝，要累几年。父亲瘫倒在地，魂不附体。谭老二倒爽快，说桂花嫁给他，账一笔勾销。父母咬牙应允，韩桂花含泪首肯。

谭老二比韩桂花大十多岁，年龄不说，那长相就让她生厌：尖嘴，龅牙，嘴唇盖不住齿，说话直滴口水。吃饭更让人恶心。常常从筷头上咬下一根篾丝作牙签，边吃边剔牙，还不时发出“吱吱”响声。剔出的残屑也不吐去，在牙齿上咬咬，又咽进了喉咙，见那怂样就想吐。床上那事也是口水不断，每次过后，她肩头总湿乎乎一大片，不洗澡，不换内衣无法入睡。导演能撩人，说什么占领女人心灵的唯一通道是阴道。她没有那个感受，她的心灵通道早坍塌断裂，不再通达。

跟谭老四配戏后，她似乎觉着一种原始的东西又返回到身上，爆发似的感觉。那天首次彩排“强暴”喜儿那场戏，他猛扑过来，重重地压在她身上，顿觉被一件硬物死死顶着，下身痒痒，发热，发躁……她想让他多爬一会，可站长又是拍手跺脚，又是嚎叫，吓得他面红耳赤，慌忙起身。虽然年龄相当，但他毕竟是谭老二的侄儿，胳膊肘往里拐。若诱得过火，他反水，告诉他二大，她死定了。韩桂花不想跟有妇之夫鬼混，多数男人都拔鸟无情，甜言蜜语都是在女人身上激情的那片刻，冒出“骨髓”，提起裤子，立马变样。文化站长多次暗示加撩拨，她假装不懂，甚至疯疯傻傻地搪塞过去。她深深爱着谭老四，不仅机灵，活泼，有文化，而且很男人。这段时间的接触，她隐约看出他对她有了一丝说不出的那份感觉。他若果敢，敢反潮流，她愿跟他远走高飞……

                                作于 2011·5·3· 刚脱稿 待修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