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没史海的中美合作所雄村训练班

士川人 · 发表于 2009-5-6 09:28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中美两国密商在国际反法西斯统一战线中建立一个跨国军事情报合作机构。1943年7月1日,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简称中美合作所)在重庆正式成立。中美合作所在全国各地先后开办了十多个训练班,培训特工。1946年1月,中美合作所正式宣告结束。早在1943年春,中美合作所就在安徽省歙县雄村成立了第一训练班(又称为雄村训练班、军委会第一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直至1945年8月结束。
　　新中国建立近60年来,由于诸多历史原因,中美合作所雄村训练班的历史一直鲜见披露,湮没史海。今年87岁高龄的曹鸿藻先生,在雄村训练班成立之初就担任文书股少尉司书,后又任教务组少尉司书,是训练班中方教职员中目前仅存的一位历史当事人。他撰写的这篇回忆录有助于我们了解中美合作所雄村训练班的始末,更全面地认识中美两国当年为共同反法西斯所作的努力,是一份难得的珍贵史料。
　　——编者
　　
　　

　　我1922年2月22日出生于安徽歙县雄村。1940年我19岁即由族人曹幼青介绍在县录事室当录事,后因薪金尚不敷伙食,1941年又回雄村曹载生家织布。
　　1943年4月,中美合作所雄村训练班因设立文书股(上尉刘宗汉)缺少缮写人员,就在村招聘缮写司书。我因在曹载生家做工劳动太苦,又无其它之处可走,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就向曹载生说起此事,他父曹鸿章向载生说:“鸟该向亮处飞。”经曹载生同意后,我才用小楷毛笔写了一张总理遗嘱小字送去,经过股长看后同意我任少尉司书职,我就此入班了。后来文书股解散,将所有司书分配在各个组室,我在教务组仍任少尉司书。
　　
　　戴笠主持第一期开训典礼
　　
　　1943年6月,训练班正式开训。第一期是由驻广德王岭忠义救国军(中将马志超任总指挥)调来自准尉排长至上校团长300多人到雄村中美班受训。
　　该班另设有一个禁闭室,在芋头田的李王庙内。该禁闭室不大,顶多只能关十人。另一个是图书室,所有来往信件都由图书室收发。由上尉组员王诚骝负责。
　　训练班举行开训典礼时,戴笠来到雄村,在老祠堂(即曹氏的宗仁公祠堂)召开开训典礼大会。这天本班的300多人编为三个中队(第一期即为干训队),由中区队长带至该大礼堂与班本部的官一起集中在大礼堂。班本部官佐站前排,学生站后面,听班主任戴笠讲话。戴笠讲话后,学生即行宣誓,由班主任郭履洲领宣,主要为忠于祖国,忠于领袖,不怕牺牲,不怕一切困难,要完成光荣任务,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国家任务等宣言。我记得戴笠说了许多班的规章制度,并要学生努力学习,争取把美国人的新式武器带回部队。戴笠大约在三天左右后即回重庆。从此,每期开训都要在大礼堂举行开训典礼,也要宣誓。
　　
　　训练班的课程安排
　　
　　

　　在学生开训后每日上八节课,每期人数不一,总之按来的人数以一个中队为一连人数而编队,以第一中队为干部队,以下都为士兵队。每期的课程是一样的,其课程表是由教务组印发,每星期一张。星期一至星期六为正式上课之日,星期天是整理内务和休息,课程表由教务组教育副官拟好交我用蜡纸刻好油印。此表上有课程,下刻教官姓名,一次要印300多份,分发各中队中分队长、指导员及各教官各科室等。每星期按此表进行上课。第一期为6个月,从1943年6月至12月为止。
　　训练班课程中国课为:三民主义、步兵操典、政治、筑城、通讯、防毒、特工、情报、化装、擒拿、游泳、国术等。美国人课一是武器射击(如0.5机关炮、肩射火箭炮、洛易士机枪、汤姆生机枪、卡品步枪、左轮手枪);二是爆破。中国课教官有李立三、吴湧泉、黄升之、杨心斋、徐旭如、罗孝先、吴志慎、吴味生、李秉虔、达邦焕、韩鸿良等。美国教官有荷兰、汤姆生、贺登等。美国课程每课都有一个翻译配合。重机枪、卡宾枪以上的都在河边对对河枪靶射击,上下船须停下,在射击后才可通行。手枪靶是在黄备山。各期参训人员除忠救军为主要外,另有屯溪缉私处及淳安的鲍步超第七纵队也有部份人员参加。部队来时都是徒手而来,在受训后,按照学生的各种武器特长发武器给他们带回部队使用。每期如此。在受训期间每天早晨要升旗,由副主任郭履洲在河边大操场作升旗讲话,所有官兵学生都集中在此听训话,每次要讲一个多小时。冬天大家就可怜了,天寒地冻,站立操场,冷得发抖。每天到时集中排好队,再升国旗,由号兵吹过三番号,将旗升好,大家再唱班歌。我记得班歌是:
　　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挽着现阶段的同盟站在大时代前面。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要负起民族的责任,要贯彻三民主义的实现,须应当刚胆沉觉、整齐严肃、刻苦耐劳、牺牲奋斗,国家长城、民族先锋是我们,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接着,副主任讲好话后,大家才可回各单位吃早饭。学生们说:“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副主任训话。”
　　

　　参加培训的学生,除每日上操及课程外,根本没有时间可以乱跑的,出外都由中队长带领,课外都集中在队部休息,晚上自修或听指导员讲政治。星期天上午整理内务,下午休息,自己洗衣、补衣袜等。各单位官佐也很少时间可以在单位走走,要好的可以一起谈谈话,但也很少出来,原因是村里路上都有岗哨,很麻烦,要问口令。少数官佐抽空要走走老百姓家,谈谈闲话。因此,在村内有极少的年轻女子与他们官佐结了婚,曹素贞与郭履洲侄子郭正肃结了婚,朱村黄翼农药店老板的女儿与政训组上校组长吴志慎结了婚,曹杏花与政训组中尉组员王诚骝结了婚,曹兰仙与副官室的上尉龚一苇结了婚。还有其他少数结婚的就不太清楚了,这是他们自愿的。班结束后1946年上季全部家属由上尉副官李幹来雄带去上海。

士川人 · 发表于 2009-5-6 09:28

戴笠两次参加毕业典礼
　　
　　1944年在一次早晨集合升旗时,副主任郭履洲发现助教林学哲未到,派人去叫他,林来时气势汹汹到台前将卡尔德手枪交副主任,要求副主任打他,副主任不理他。在开过升旗会以后,郭履洲回办公室叫秘书室将此事上报军统局,后军统局戴笠指示以极刑处理林学哲。副主任一方面爱惜人才,另一方面又碍于林是戴原来的卫士,所以没有照办。没想到他因违背戴笠旨意而招祸。
　　同年12月,戴笠来到雄村,参加第五期学生毕业典礼。那天发生了戴笠怒训副主任郭履洲的事。他在大会上表扬前十名毕业生,将自带的美国派克金头钢笔奖给第一名学生,其余第二至十名则以衣服及衬衣、皮鞋等物资作为奖品给他们作为留念。事后训话时,戴笠问起少将副主任郭履洲为何不处理林学哲一事时,大发雷霆,将桌一拍,茶杯滚到地上。不但郭履洲立正站着,不敢动,全场官兵都惊吓得鸦雀无声,由他痛骂。待一接第五期后,戴笠即下令将郭履洲调去福建玉壶第八班为副主任了。后调第八班的少将教育长娄剑如来雄班为副主任。
　　1945年8月15号,戴笠由屯溪来雄村,所带人数约有50人左右。他是坐软椅由8个抬夫抬来的,随从卫士约有30多人,每人两支枪,一支卡宾步枪,一支左轮或卡尔德手枪。美国特务头头梅乐斯准将及翻译官等一起到班。梅乐斯和翻译等主要人物都住在洪家社屋的主任办公室内,其余则临时住在竹山书院的其它房内。17号戴笠在早晨升旗后讲话。他说我这次来,主要是日本已无条件投降,我们训练班即将宣告结束(该班的第八期只开训了15天左右),现在即行抽调500多名官兵编为一个临时第一支队,由上校支队长文琪率领在新安江乘船出发到杭州,再去上海接收日寇物资。梅乐斯接着上台也讲了话。其话大意是:你班办得很好,学生们在受训期间很认真,肯学习,纪律也好。我们支持你们武器抗日,我们很高兴今天胜利了,我们大家都光荣,希望你们今后继续努力为国争光等语。他讲好话就与戴回主任办公室了。
　　
　　第二天我们获悉所有官佐在大操场上聚餐。在11时后,副官们已将菜等拿上桌,不巧突然下雨,副官们又将菜肴拿回房间。至12时半雨停再行拿出上桌。这时少将副主任娄剑如要去请主任戴笠聚餐,因他不到谁也不敢动一动。可娄剑如去请了三次,戴笠都不理,娄剑如吓得不知所措。后来他托了许多高级干部去请(如与戴同来的秘书、翻译等),戴总算来了,娄向戴报告所到的官兵人数,戴也不理他,向指定的桌边走去。当戴宣布大家可以吃时,娄仍立正站在他身后一动也不敢动。这样等到大家吃好结束后,娄仍坚持站立,后由秘书等劝他回去。这件事的原因之一是由娄八班调来时延迟了时间,五期郭履洲调去时,他到第七期才来接任,中间都由少将教育长汪浩然代理。其二是他到任后威风派头太大,各官佐说他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称心意不是骂,就是令下跪。这次这些人告了他一状。因此,戴笠对他非常不满。第三天第一支队出发时,戴笠下令叫他随第一支队走。当船到浙江淳安时,戴笠又令他下船,在淳安待命。后来不知如何。
　　
　　时间短暂的雄村训练班
　　
　　雄村训练班的主要负责人员及机构设置情况:主任戴笠,少将副主任郭履洲至五期,七期由娄剑如接任。少将总队长张国樑,少将教育长佘万选、汪浩然、黄天存。
　　副主任办公室设在崇报祠(崇报祠现已改为几间平房),后面平房为秘书室,上校秘书罗孝先。总务组在前面,上校组长张东生,七期是晏子风。政训组在崇报祠左前面,上校政训组长吴志慎。教务组在后池塘新建的办公室内,上校教务组长马鹏飞。会计课在后面的祖宗寝室前,中校会计课长李型昌。医务所设在汪渭徵家中,中校医务所长钱景初。电台设在对河慈光庵内,少校台长章德善。特务连设在曹怀曾家中,少校特务连长陈汉卿。通讯班设在曹守仁老屋阶级边,少尉通讯班长陈天理。翻译室设在八角亭的听风楼,中校翻译主任周关锠。助教室在竹山书院边房,上尉助教林学哲。气象台设在航步村下来下高坞山上。美教官住在八角亭楼上:负责人第一至第三期是马斯德中校,第三期至六期是巴尔金少校,第六至第八期是贺登上尉。大队部:上校大队长张葆琛,五期后是罗云柏接任。粮衣等库设在曹养民家,上尉官库军需徐良。军械室设在竹山书院边房,上尉军械员陈允恭。少校副官主任住在曹冶辛家。班本部官佐厨房由上尉副官周景堂负责。
　　
　　雄村训练班在1945年8月第八期时结束,共计两年又两个月。第八期只开训了半个月。各期训练班情况具体如下:
　　
　　第一期1943年6月至12月,共受训6个月,学生为3个中队(300多人)。
　　第二期1944年1月至3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5个中队(600多人)。
　　第三期1944年4月至6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7个中队(900多人)。
　　第四期1944年7月至9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4个中队(600多人)。
　　第五期1944年10月至12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6个中队(800多人)。
　　第六期1945年2月至4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8个中队(1000多人)。
　　第七期1945年5月至7月,共受训3个月,学生为9个中队(1200多人)。
　　第八期1945年8月开训半个月即停办(1200多人)。
　　该班发生了特殊情况是在1944年第三期中,学生由广德来时吃不了这种苦(吃的是糙米,每餐只有几个辣椒,穿粗布衣,早上起床只有五分钟,一天三操九堂课),发生了逃跑事件。一次抓回两个,开大会决定枪毙,一个由美教官保下,一个由特务连带去花山顶执行枪毙。另一次是学生游泳课在河的深处跳水被淹而亡。还有一次上实弹射击课时,有个学生隐避不当被打死。所以该班共计死了三个学生。

士川人 · 发表于 2009-5-6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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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班学生主要来源是由安徽广德王岭的别动军忠义救国军,其余是从浙江淳安县的第七纵队鲍步超部和缉私处调来的。每期结束后,由美国教官按照各学生的武器成绩配发各种武器,并按原部队编制回原单位工作。忠义救国军的驻地与苏、浙、皖连近,他们专以游击战为主化装打入沦陷区,破坏日军的仓库和道路等。该班第四期学生在7-8月间,由上尉助教郭志丰和巫铭田率领了第一中队的少数学生,大约一共只有14-15人去浙江沦陷区做破坏试验。他们去了十多天,回来后在操场边的竹山书院门口大放爆竹以示庆功。据说这次去浙江,他们化装渔民成功炸毁了诸暨大桥和杭州日军仓库。那个时期我们只知道该班与部队都是抗日打日本人的。
　　
　　需作补充的是,雄村班在1945年8月第一批编为第一支队,共四个中队,上校支队长文琪,中队长黄勉人、刘敏强、卢英、孟广善等。该部到上海后,由孟广善接收汇山码头日军物资,至1946年3月改编为交通部交通警察。雄村留守官兵数百人在1946年上半年全部调赴上海后,被改编为交通警察。
　　
　　美国教官在雄村逸闻
　　
　　美国教官自第一期至八期最多有41人,他们的责任是由他们的领导负责的,班本部少将副主任郭履洲管他们不着。他们在班两年多中,酒后犯下一些令乡人憎恨的事。
　　美国教官在星期天有时要与翻译官一起去歙县城内街上吃酒,酒后头脑不清,上街闹事。在第四期左右,有一次他们在街上一个姐妹酒店吃酒,酒后三四个人上街发现有一只牲口(即骡)拦在路边,其中一个吃酒太多的美教官拿出了卡尔德手枪向骡打了一枪,将骡的腿打伤了。当时听到枪响就有许多老百姓出来观看,其中就有一个是赶牲口的。他说这牲口是他从富堨乡下给人家送货来的,现在将他的牲口打伤哪怎么办,就向翻译官交涉。结果,总算由翻译官向美教官说了许多好话,赔了赶牲口的部分医药费而了事。赶牲口者只好自认倒霉。
　　另一次是强奸了一个妇女。事情是这样的:村中有的妇女生活困难,就替美国人洗洗衣服获取酬劳。本村有两户距美国教官住得较近的,其中一个是本村无夫寡妇,拖有四个三至十一岁的小孩。他们由班内熟人介绍替美国教官洗衣服(以洗一套衣服多少钱计算的)。在第四期的7月左右,这个带小孩的妇女在下午送衣服去八角亭美教官住处,他们四、五个正在室内一起洗澡,就叫她把衣服送进去。她只好从命,哪知她进去后,一个美教官兽欲大发,竟将她强暴了,其他的几个也接着强奸她,把她弄得不能行动。在他们走后,她才慢慢地爬起踱回家。这样,她就不能再洗衣服,卧床休养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起来做家务,从此生活上也就更加困难了。这是美国人做的坏事。
　　
　　41年后美国教官再来雄村
　　
　　
　　1986年10月11日,一个由21人组成的美国旅游团到歙县后,从县城徒步来到雄村,其中有7人是1943年至1945年在雄村中美班当过教官,他们41年后旧地重游,看看故地有何改变。他们带有翻译,来到桃花坝竹山书院内八角亭下,我等许多老百姓都去观看。美国人要翻译问问我们当中是否当年在中美班干过事的,请一同拍个纪念照。当时本村教师曹美藻叫我一起和原在班的7个美教官在八角亭下入口处合影。他们后来又在各处拍了不少照。
　　回首往事,从1945年至今已是63年了,真是弹指一挥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