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摸“秋”（中）

皖东公公

                                                      【原】        摸“秋”   

     

中· 年龄差距，我跟罗大耙子没有接触，谈不上好感、坏感。我眼里，他算得上热心、厚道。连续好几年都送来火把，父亲少不了递烟，倒茶，说感谢话。大耙子总是谦虚地打着哈哈：雷锋作好事神鬼不知，白求恩跨国治病也没落啥好，送火把倒扰了人家烟茶，还落下好多承蒙话，过意不去哩……

棉花秸扎成的火把耐燃，跑起来，风助火势，噼噼啪啪，烘托了节日气氛，跟月夜美景很般配。那年，父亲砍去了后院的枣树。说，自家没吃上，倒给摸秋人先尝了；主要原因，还是树下纳凉很扫兴：树叶摇动，小虫就掉进碗里，钻进领口。砍了枣树后，罗大耙子就没再送过火把。也许我上了高小，就自然进入了大人行列，不适合再玩火把。

八月半一早，孩子们还在梦中，家家户户的小喇叭就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公社开广播会或播送通知都赶在天麻麻亮，农民未下地前。女播音大概还没睡醒，干部等不及，就走进播音室亲自操作。广播会没有讲稿，也无需那么正规，想到哪说到哪。干部们头天晚上想到什么，或酒桌上临时记起什么，随时都可以通过现代化宣传工具嚎啕出去。一阵急促的“咔，呸”过后，嗓眼的烟垢清完，痰吐尽了，就切入正题：“喂，喂……各村各户注意了，今天八月半。秋季干燥，草堆、草房见火就着。小孩玩火把大人要长眼，甭他妈只晓得生养，不晓得教养。各人卵泡各人兜,各家孩子各家管，烧了草堆房子，找你家长算账”…… 尖啸声刺的人脑涨耳朵嗡。房梁、墙壁上灰尘滚落，吃饱了蚊虫的蜘蛛，静静地伏在网上，享受着清晨美梦，此刻，也乱了马脚，慌忙舞动着爪子快速逃离，生怕小喇叭一口吞了它。武装部长胡天佑正作广播训示。安全保卫他分管。

提到胡部长，大人小孩都敬畏。尺把长的盒子枪整天挂在身，牛皮枪套拖在屁股下，牛皮保险带甩到膝盖弯，小尾巴似的，跟他五短身材很不配套。下村开会说到激动处，盒子枪往桌上一掼就骂娘，扬言要专政人。倒没见他拿枪专政过，但盒子枪打猎倒常见，双枪老太婆一样，左右开弓。枪杆子里面生权威，出威严。他胡天佑就是政权，就是人民公社。

一次，罗大耙子在麦地里拉屎。“砰”地一声枪响，一粒飞弹“嗖”地擦过头皮，顶着遮阳的青色布巾挑的老高，顿时，他嗅到了头毛烧焦的糊味。不好！狗日的把他作猎物瞄上了，再来一颗非打穿脑壳不可，罗大耙子魂飞魄散。求生本能的驱使，他一个匍匐，四肢卧地，嚎叫起来。透过麦秆缝隙：胡天佑站在田埂上，正眯着一只眼，举起那支还冒着青烟的枪口瞄向他。“胡……胡部长，胡大爷，是我啊……”罗大耙子浑身哆嗦，走了声调。胡天佑也吓一跳。他妈的是人啊！酒多眼花能误事，竟把人脑袋看成杂毛獐子，也亏他妈酒多眼线不准，差点闹出人命。“哦，大耙子啊！人不做做鬼，想耙麦子了吧？老子……”看罗大耙子身上没有血迹，胡天佑壮起胆子咋呼着。

“我，我拉屎，没……”

“手痒痒了？这回给你个警告，再他妈手脚毛糙，老子一枪崩了你！”胡天佑不觉理亏，把误开枪说成是一次警告。冒着烟的手枪揣进牛皮套，转身走了。

他有手脚不干净的前科，若伤皮不伤骨，给他一枪完全有理由。

“部长，我家大奶头念叨你哩！”罗大耙子惊魂甫定，无话找话套近乎。“改天去喝酒，大奶头一手小炒香得很哩。”“水芹在家啊，现在就去。”胡天佑收住脚步，三百六十度回转，立马温和起来，搂着罗大耙子腰往村里走。

胡天佑跟罗大耙子老婆水芹一个村。论辈分，他是她的堂舅。没有血缘的辈分，满村子都粘得上，都他妈毫无意义的代号、称呼而已。亲连亲连北京，胡天佑从不理会这些绕着弯儿地乱攀亲。

跟在自家一样随便，胡部长脱去短袖衫，一头钻进厨房作下手。罗大耙子乘机背起桌上的手枪，旗杆似地挺立门前佯咳着，惹得路人每每投来羡慕的一瞥。水芹杀鸡、炖肉，亲自陪酒，两只大奶上下甩荡，红晕的脸上火把一样燃烧。大概就是说书人讲的“第二春”萌发吧！

胡部长随和，也肯认远亲，爽快接受邀请，还热心帮厨，这才叫雷锋、白求恩呢！比起人家，他有些自惭形秽。送人家火把，多少暗藏着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大人没工夫扎火把，孩子玩火把大人就作陪，给他摸秋带来便利。顺手牵羊能算偷么，袖口揩鼻涕，习惯而已，跟卫生不卫生丝毫靠不上。罗大耙子自我安慰着。

水芹真能圆场，当着胡天佑面夸他从不毛手毛脚，即使摸了人家东西，也多半送了乡亲。女人一激情，就显得美丽可人，大耙子从未发现水芹如此诱人，明眸皓齿，春光无限。胡天佑两眼放电，在水芹胸前直荡悠，跟罗大耙子瞅着猎物，伸手摸秋那副馋相。胡天佑没批评大耙子，反倒夸奖，说，雷锋、白求恩光大的很透彻，该继续光大。

那晚兴奋，大耙子酒没少灌，就差遣水芹送送胡部长。她什么时候回家的，他不知道，也没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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