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旧事，搅得我心疼

皖东公公

                                                       【原】  旧事，搅得我心疼



性格造就命运，铸就人生。

到了一定年龄，方知成功与失败的真正内涵。过了人生的黄金期，再去揣测那该死的“内涵”，就有点儿不通人性。没有我的失败，就衬托不出别人的成功；没有我的黯淡，就显示不出别人的璀璨。

干大事的大都能屈能伸，荣辱不惊。我恰恰相反：心装下委屈，眼揉不得沙子。受星点儿委屈，就心思不脆，茶饭不思，烟酒无味，觉难眠，如丧考妣。

十多年前的那事，想起就堵心。

九十年代初，出差去河北。办完事，同事嗷嗷叫，嚷着去首都。我不哼不哈，一副没有过的深沉。同事急了，直冲我发火：都到大腿根了，再不进入，终身遗憾！

小学的时候，就学过《天安门》一课。老师说，天安门是首都的象征，首都是国人的心脏……说着，我就情不自禁地摸着自个儿胸口：温暖，怦跳。国家的心脏一定温得更暖，怦得更激情，跳得更灿烂。那时，做梦都想去“心脏”。可“心脏”太遥远，毕竟不在胸口部位。

工作后，不是没机会，也并非怕花钱，我怕出游。旅途受累、受气事小，带来什么不测事大。我不想裹着残缺肢体，投进烈焰熊熊的大炉子。

宾馆很规范，服务也周到。除了环境生疏，面孔陌生，一切感觉良好，宾至如归。

翌日一早，我们就集结在楼下等车。宾馆门前香味扑面。卖茶叶蛋和其他早餐摊点摩肩接踵，鳞次栉比，伸向胡同深处。老北京们相互攀谈，和那热气腾腾的胡同深处，验证了《骆驼祥子》描述的京城人生活的真实场景。

旅游大巴上。导游小姐地道的京腔，悦耳动听。她反复提示着：地摊上的物件只能看，切勿摸，摸坏了，得高价付款。摸坏不买被打致伤事件屡屡发生；所有景点，尤其十三陵水库附近，切勿大小便，逮着了，比害眼还重……

这个我懂。十三陵水库跟我们那儿的水塘绝对不同。附近干活的或路人内急，解开扣子，端开架势就直尿下去。淘米洗菜的都在那口池塘，眼不见为净。京城高官云集，还有千万百姓，食用水糟践不得。但，地摊强暴，坑蒙游客，诈骗钱财等丑陋，又不像在京城发生，倒像地痞横行，治安混浊的集镇小社会。

一路游览，沿线观光，叫卖声声。打过预防针，有了免疫力。哪怕一块钱三样，货真价实，地摊前都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首次畅游“心脏”，那支“预防针”扎得我胆怯起来。

终于亲眼见到了天安门。金水桥，华表，朱红色城台, 金龙吉祥彩画、团龙图案，仙人、走兽，金砖、金瓦，飞檐斗拱，气势恢宏，庄严堂皇。经过检测仪“搜身”，顺利登上城楼。这儿曾是明清皇帝金风颁诏之地。当年，伟大领袖就在这儿庄严宣告和亲切接见，后来的历届领导人检阅三军，向欢庆群众挥手致意。庄严的时刻，历史的瞬间都在我身边发生过。我竭力搜寻着记忆里伟人挥手致意的位置，让同事拍下，永久珍藏。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喝令：谁让你拍的！我慌忙转身，不是熊我的。那人在城楼内举起相机，卡擦几下。熊人的那位凶神恶煞，夺过相机，掏出胶片，“咇叽”一声，拽鸡肠子似的拉得老长，一筒胶卷曝光了。“心脏”人真牛！城楼我不敢再乱拍，担心也被拽了“肠子”。

我注意到，故宫大殿内不许拍照，包括人民大会堂和纪念堂局部。那个被拽了“肠子”的，或许未看到一侧的小牌牌。

既然开放，让游人进入观光，为何拍照不得。百姓来趟京城不易，甚至节俭多年，才携家带口进京城。带着敬仰和欣喜，拍几张留存妨碍了什么？古籍见不得闪光灯？还是担心暴露了古籍内的机密？既然不让拍，索性关闭大门，让游客透过格子窗向里投一眼也解馋；或将不许拍照的道理简而单之地明示出来，游客绝不敢冒着拽“肠子”的风险强行拍照。曝光人家胶片，显得很不友好，很不和谐。不在乎人民币的游客，一定将再次重游若干个景点，补拍那些被曝了光的镜头。否则，白来一趟。对“心脏”，我有了些许很不和谐的看法。

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我伫立良久。她是无数英灵的大汇聚，换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宛若一尊伟岸之躯，直插云端，仿佛谛视着后人的一举一动。带着崇敬、追思，我情不自禁地绕碑一周。

碑正面，人越聚越多。我挤上前。人群中央，跪着一年轻男子，双手高举一份文书，似乎在哭诉。文书上盖有一枚套着国徽图案的红色印章——这是一份司法裁决书。百姓抱怨泣英灵，唤道义，呼良知。我明白了什么。

突然，警车嘶鸣，呼啸而来。红灯闪烁的“依维柯”戛然停在下跪人跟前，旋即就被几个穿戴头盔、防弹衣的彪汉拽上车。依维柯挂上空挡，加大油门咆哮起来。一股浓厚的黑色油烟，突突突地从车屁股喷出，溅的游人躲闪不及。

进京观光，谁不买套把新衣，扬眉吐气地展示一马？也给京城增添了靓丽景致，对外宣传国人的富裕，更有了真实依据。油污黑烟溅上身，洗得净么？这副模样还能继续拍照么？北京警察驱赶人群方法新颖、别致，比水龙头渍人节俭、省事！

京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当然，“心脏”也有自己的难处。全国各地每天进京不可用“数以万计”作形容。若都礼仪相待，客人都宾至如归，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还了得！必要时，动点儿粗蛮也不为过。我体谅“心脏”的难处，但它给我的印象并不完美。

揪我心脏的事发生了。

河边。树荫下。腿杆高的石头护墙上，我们点着香烟，坐下小憩。脚下满地树叶，塑料袋和纸屑随风飘动。京城这么大，来客这么多，一人丢一样，就垃圾成山。清洁工总不能扛着扫把，24小时连轴转吧！

护墙上坐着一溜排小憩的，还有一些衣着不整，面容憔悴，乞丐模样的在我们对面荡悠。没有伸手讨要的意思，只是冷眼盯着我们手中冒着青烟的烟卷儿。他们可能想烟抽——谁进京不带几包好烟壮门面啊？可又不好意思前来讨要。若贸然上前敬烟，会给对方造成误解：这帮人口贩子送蒙汗药来了！外出旅行，不可过度热心，更不可慷慨解囊。我防人，人也防我。

烟抽完，掐灭。烟蒂随手丢在脚前。两个“乞丐”眼睛一亮，神情严肃地迎上前，挡住我们的去路。那位毛发蓬乱，头上像顶着一团鸡窝里的稻草的男人，面目狰狞地望着我们，很麻利地掏出污迹斑斑的红袖章，晃了晃，就又揣进裤兜里：“罚款！”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一个烟头十块！”另一个头顶“稻草”的补充道。

满地垃圾，几个烟蒂根本就看不出来。那副模样，就知道他们不是城管，无权执法，但不是论理的时候，也不是论理的地方，拿钱买安吧！垃圾之地，往往就是这些人聚敛钱财的风水宝地。事后，同事打趣地说，京城执法队扮乞丐，执法标记揣裤兜，微服私访，暗地执法，猝不及防啊！

服了，京城。这都不是大事，可尿泡打人气难咽。我认了，也忍了。发誓不再进京。但京城的特产还是悠久的。上午九点半，西单商场迎进的第一个顾客就是我。

迎门的就是“北京烤鸭”柜台，我毫不犹豫买一只，又从另一柜台买几瓶臭豆乳。几个同事嗷嗷直叫要品尝，我装傻，全然不知。到家，迫不及待打开密封的烤鸭，太太帮着打开臭豆乳。一股臭味熏得脑疼，以为附近菜农施粪。关闭了门窗，仍臭气熏天。取出烤鸭——腐烂不堪；臭豆乳更臭不可闻——比粪便还难闻，只好扔掉。后来，央视报道，北京一些黑心商利用地沟泥和粪便制作臭豆乳。“心脏”更让我心寒，我发誓不再进京。后来几次公干，不得不违背誓言，又进京。办完公事，同伴去玩，我在宾馆养精蓄锐，跬步未离，连一双袜子都没买。

我受不得委屈，待不得事。事过多年，每想起“心脏”里的那点儿事就懊糟。心不平，气难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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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于 2011·10·13·  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