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皖东公公 于 2012-2-13 11:36 编辑
下 棋
我不“搓麻”。
自幼数学“肋软”,长大了遇着算账头就疼。麻将和牌要算“番”,清一色、一条龙、缺一门、对对胡等,进账各不同,庄家与下家付款也不同。虽然用不上几元几次方程式或几何、函数,但,没有扎实的“四则运算”功底,定会少算——多算,人家也不给啊!
不搓麻,业余生活寡然索味。家和单位两点一线。我不出游,也怕散步;格子爬久了,眼迷糊、脑袋胀;电脑前功夫大了,颈酸椎麻、身子痛。于是,就想到了下棋。
小老王下棋,那才叫功夫:浑身扭动,手舞足蹈嘴不闲。脑力与体力发挥到了极致。
小老王人称“王大师”,象棋高手。每年终,单位娱乐赛事,象棋桂冠屡揣囊中。水焐子、旅行杯等不值钱的奖品塞满书厨。
敢跟王大师对弈就两人,都同室幕僚,也他部下。“亚军”战败,“季军”登场,小老王三下五除二,车马炮就直捣对方老巢。“季军”的老“将”像屠宰后未断气,满身血迹的肉鸡,左蹦右跳,扑腾两下就毙命。
“跟我斗?臭脑子!”轻松取胜,小老王喜形于色,打响指,嘘口哨,头动尾巴摇,末了,还添上一个飞吻:“Sorry啦!”好端端的英语单词“谢谢”,在他嘴里,非得怪声怪气念成“骚崴啦!”像骂人。输棋就窝着火,听那怪音,气不打一处来。“季军”猪肝色脸一沉:“你‘骚崴’,你老婆都‘骚崴’!”小老王赢棋又长脸,不图嘴上富贵。端起水杯,猛喝一口,仰起脑袋,咕嘟咕嘟地清洗起烟囱似的喉咙。喉咙里的茶水似乎有营养,咕嘟完,就一口咽下。
以后,每逢棋赛,“亚军”、“季军”就告饶服降,说,输棋事小,被“骚崴”窝囊。三人结盟,不再厮杀比拼,按惯例论名次。机关的赛事旨在丰富干部业余生活,无原则可言,谁得奖,名次如何排,无足轻重,水焐子、口杯不稀罕,裁判也睁眼闭眼。不耗时费脑,轻松拿奖,倒也祥和。
名师出高徒。我想拜小老王为师,受他启蒙,又恐毁了他名身——大师级高手岂能轻易接纳一个门外汉为徒?
我夹着珍藏去找他。打开盒子,棋子若一颗颗玛瑙,晶莹剔透,闪闪发光。猴上树似的,他“噌”地弹起,两眼喷火,眼珠子弹出眼眶外,跟老鼠夹板打的一样难看:“乖乖,国宝啊!从哪屁来的?”
这家伙真他妈呆头日脑,少见多怪。国宝我能有?限量发行而已。卖棋的商家说,2000年全国发行2000套,谁知道它幕后发行了几万套!
“祖传啊!”我顺他杆子往上爬,有意抬高水晶棋身价:“乾隆赏赐我家祖宗的。”我说,你陪我下棋,“国宝”就借你过几天瘾。
“我饶你车马炮。”那口气简直就是小布什围剿萨达姆,稳操胜券。说着,就啐口吐沫,两手一搓,摆开阵势。
“你输了咋办?”
“我请客,大酒店的干活!”王大师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连标点符号都能砸肿脚面。
他执黑,我先走。
我棋子举在半空,胸口噗噗跳。我只会背诵象棋入门口诀:“车走直,马飞日,炮打隔子,象飞田”,也曾跟电脑对弈过,气得拍桌摔凳。较量几回,换了两个鼠标,但道行渐长,攻防有数。
“反正不来钱,输赢无所谓。勇气一鼓,就架上当头炮。接着,双方跳马——拱卒——出车——架炮……
不两下,我就痛失一车、一马、两兵、一像。他的车马渡楚河、越汉界,肆无忌惮,残局渐显。“萨达姆”左躲右闪。我方寸不乱,冷静应战。
“你Sorry啦!”王大师手舞足蹈。他非把“骚崴”间隔得老长,还加重了那个“骚”音,既戳耳又刺脑。你不“骚崴”能死啊!难怪亚季军哥俩屡战不爽,“骚”就让人受不了!
我极快调整进攻策略和防守思路。残缺不全的“仕”、“像”铁杆保镖似的围着“萨达姆”,跬步不离。我重新布局,妙招跌出。车马快速沉入对方大本营。他的老将似丧家犬,上蹿下跳,东躲西藏。我反败为胜。“哈哈,他骚崴啦!”季亚军哥俩似乎闻到了大酒店桌上的酒肉味,拍手跺脚,连声叫好。
嘭!身后门大开。涌进几个大汉,一矮个儿扛着摄像机直乱扫。我一阵激灵:“来,对准‘老萨’,拍他狼狈相!”我拽过“摄像”,抱着他的“喇叭头”嚷着:“快,来个特写!”
“工作时间下棋?啥名?啥职务?”审问嫌疑人似的,那人脸色阴冷,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大师,亮出胸前的小牌牌:“效能办”!妈呀!猫鼠相遇,天敌碰面。火爆场子浇了一瓢凉水,“呲”地冷却下来。像当场就擒的战犯,王大师垂下脑袋,缄口不语。摩丝处理过的几条毛发耷到额前,又被他抓回到雪亮的头顶,放在先前的位置,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效能办”专司查处消极怠工,上班不在班,在班玩游戏的“不自觉”们。该机构从临时变为常设,就是被这帮旁骛心大、拿钱不干活、为民不用心的主儿逼的。
现场抓现行,“效能”们很有点成就感。也没为难我们,盖上“喇叭头”,得胜回府。输了棋,还被“喇叭头”正面特写的“老萨”,像上了绞刑架,软绵绵地摊在椅上直发愣。我也很紧张,但心理素质好。既然闯了祸,怕也没用,不如放松点。我打起精神,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哎,大酒店的干活吗?”他手一挥:“他妈的,文件上的干活,明天会通报全县!”他面色猪肝,不再“骚崴”。
我拾棋走人,他急了:“哎,哎,‘国宝’留下!”我头都没回。再这么玩下去,没收了“国宝”是假,砸去饭碗是真。
懊悔啊!本次赛事应躲进健身房才是。场合不对,就怪不得人家依法履责,只怪自己点子低。庆幸的是,“喇叭头”被我强行扶正,顶多拍了我半个后脑勺,鬼都认不出。
明晚,地方台《社会大看台》将再现王大师激情、鲜活“骚崴”的那副尊容……
作于 2012·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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