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歙南洽河民谣之二

徽水浮萍

（转自歙县才子凌晓星的新浪博客 ）
二，哭嫁歌
哭嫁是徽州传统婚礼的风俗之一。《礼记。曾子问》载：“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烛，思相离也。”正是为了纪念这种依依惜别之情，新娘在登轿之前必须哭唱一番，哭唱的内容有感谢父母养育之恩的，有拜别兄弟姐妹的，有痛哭骂媒人多事的，还有表现恋恋不舍，不肯上花轿的。哭要哭得悲切，唱也要唱得动人。哭嫁歌词一般有固定的唱本，笔者在洽河收集到一首“哭嫁歌”，内容就是姐姐出嫁拜别兄弟：
“给你一根金，给你一根银，
里买到源头外买到路亭，
千担豆子共一山，千亩田地共一河水，
买到阳山桐籽树，买到阴山茶树林，
走到阴山看阳山，满山桐籽红灯灯，
走到阳山看阴山，满山茶树青粼粼，
添你一根金，做屋三间两花厅，
添你一根银，两头挑担一样平，
铜门槛，铁门楼，
溜金屋柱绣牌楼，
金来银来你莫记，
记住姐姐一条心，
一年三百六十五，
姐想弟来眼泪鼓，
劝你常把姐门进，
好来好往好照应，
三朝要来，月满要到，
十二月河水涨三分，
三朝不到，月满不来，
六月河水要成冰，
再添一根金，再添一根银，
你也有我也有，
金手换银手，
富贵双全代代有。”
三、撒帐歌
“撒帐”是指在婚礼上由赞礼人向新郎新娘及婚床上抛掷花生，瓜子，枣子，板栗等干果，取“早生贵子，早早得力”的谐音，同时向新郎新娘吟唱“撒帐歌”。撒帐歌在全国各地都很流行，因地域不同歌词内容也不相同。歙南撒帐歌词多以祝福为主，如“撒帐撒开场，一对红烛亮厅堂，今天厅堂花烛夜，早生贵子状元郎”。然而笔者发现，洽河村流传的撒帐歌中有关于性教育内容的歌谣。歌词提供者为退休教师凌淦。据他介绍“性”内容的撒帐歌自古以来一直传唱，近五十年因历史原因才日渐湮没。古代社会男女早婚，歙南民间有“歙南太荒唐，十三爹来十四娘”的民谣。十三四岁的新郎新娘在性方面自然懵然无知，这就需要赞礼人通过“撒帐”歌来充当“性启蒙”的作用。由于唱撒帐歌时有旁人在场，不少还是未成年的儿童，所以传唱内容多用性隐喻和性双关语。
“敬新人
俺敬新人一片糕，新郎今夜撑头篙，新人摇一下，新郎撑一下，高福高寿高高起，寿比南山节节高。（竹篙喻阳具）
俺敬新人一节落花生，新人今夜最开心，脚儿动动手儿抡抡，开心开心实开心，赛过石斑（河鱼名）游深潭（歙南方言念“潭”为“灯”音）。
俺敬新人一根长面脆（歙南方言念“面脆”为“面趣”），新人今夜最有趣，新郎问一声，新人答一句，有趣有趣真有趣，好比人家弹棉絮。
俺敬新人一粒豆，新人今夜实不愁，一个好开心，一个讨苦受，不愁不愁实不愁，生个小鬼（小孩）福禄寿。
俺敬新人一个枣，新人今夜实在好，一下爬起来，一下又困倒，真好真好真正好，生个孩儿做阔佬。
俺敬新人一个栗，新郎今夜登好第，今夜登科第几名，好嬉好嬉真好嬉，就是三元连及第。
撒帐东南西北中
撒帐撒向东，新人腰里一把弓，新郎抖着射一箭（喻阳具），射得新人肚蓬蓬。
撒帐撒向南，新郎腰里一根铳，把个新人刺出血，哪知是个独钉铳。（喻见红）
撒帐撒向西，新人腰里一只小砂箕，（喻女阴），新郎留着放果子，新人用它垫胞衣。
撒帐撒向北，新郎腰里一根萝卜疙（念“给”音）新人吃又吃不下，吐又不舍得。
撒帐撒向中，新人肚下一只钟，新郎要吃酒，新人不做东，连忙吃一口，吃得醉松松（醺醺）
“撒帐”只是性教育的一个方面，其实在古代社会，婚前性教育还有长辈的口口相授、送嫁妆画（春宫画）、“压箱底”（男女相交的小雕像，象玩具盒）等。仅仅依靠“撒帐”歌谣是难以达到教育效果的，但性教育类的撒帐歌谣，在民俗文化研究以及性学研究方面，都有重要意义。
四、《十月怀胎》
此歌为洽河81岁村民凌彩翠老人所提供：
“怀胎正月正，奴家上了身，叫声彩郎快快来。
怀胎二月二，奴家不瞌睡，叫声彩郎同俺一起睡。
怀胎三月三，奴家进绣房，拣了镜子照照姐姐面上黄。
怀胎四月八，奴家拜菩萨，菩萨保佑生个男娃娃。
怀胎五月五，奴家骇了哭，想吃酸梅要吃三十五。
怀胎六月六，奴家洗衣服，叫声彩郎洗洗懒弯腰。
怀胎七月半，奴家有人算，算来算去算了一大半。（算计是否生男孩）
怀胎八月八，奴家拜菩萨，菩萨保佑生个男娃娃。
怀胎九月九，肚子痛悠悠，叫声彩郎肚子里面翻跟斗。
怀胎十月来，肚子痛厉害，叫声彩郎接生婆婆请进来。
拜天呀拜地呀，生个男娃娃，谢天呀谢地呀，是男是女快下来，孩子生下地，地上哭 皑皑，叫声彩郎快快抱起来。”
中国是宗法社会，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徽州山区也不例外。这首民谣着力刻画妇女怀胎十月的心理活动，颇有朴拙之趣与天真浪漫的气息。怀胎之初，喜出望外，叫郎君（彩郎）快快过来，同享喜悦；怀胎二月拉着郎君一头睡觉。可以撒娇打趣，心中着实甜蜜；三月时发现自己脸色发黄，一个人对着镜子左瞧右看，惟恐变丑；四月时为生男生女担忧，希望生个大胖小子；五月嗜吃酸梅；六月不想洗衣；十月快要生产了，还在拜天拜地保佑生男娃；一旦生产了又痛不可忍，只盼孩子早早出来，是男是女早已不再重要。整首歌谣幽默喜气，于吟唱中饱含人间真情。
五、《十送郎》
歙南人多地少，经济上难以自足，为缓解压力，青壮年大多外出经商。徽谚云：“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徽商的历史源远流长，据史书记载，东晋皇室司马唏每逢宴会，便令倡伎扮作新安人，载歌载舞演唱离别之辞，其声凄切悲婉。耕读社会中，徽州人“寄命于商”。笔者曾在屯溪友人处见一《商妇送郎》的清代木雕，画面上新婚商人肩挎包袱手执雨伞准备远行，新妇与他依依惜别，两情缠绵，执手无语。《歙县志》载：邑俗重商，商必远出，出恒数载一归，亦有久客不归者，新婚之别习以为常。”歙南人困于万山之中，少年人十三四岁即外出充当学徒，三年学徒期满回乡完婚，婚后又匆匆外出。一世夫妻，两人相处时间往往不及一年，甚至有不及一月者。作为新婚妇人，夫君携囊远行，眼看恩爱夫妻，转眼劳燕双飞，心中纵然万千不舍，亦无可奈何。于是一如陕北的《走西口》民歌一样，徽州亦有大量如《十送郎》之类的歌谣。洽河一带传唱的《十送郎》将新婚妇人送郎外出的悲婉心理，表现地淋漓尽致：
   “一送送到枕头边，拍拍枕头歇夜添（添：歙南方言“多，再”的意思）。
二送送到床厅边，拍拍床厅坐坐添。
三送送到橱门边，开开橱门拣了三袋大铜钱，一袋拿来买旱烟，一袋当盘缠，还有一袋放会添（再多放一会）。
四送送到窗门边，开了窗门望青天，望望青天洒夜雨，给俺夫夫（丈夫）歇夜添（再多住一晚）。
五送送到房门边，左手捏灯盏，右手拨门楦。
六送送到阁桥头（楼梯口），手挽栏杆眼泪流。
七送送到大堂前，打个火吃筒烟，叫个夫夫坐坐添。
八送送到屋角头，挂着一树好石榴，摘个石榴给俺夫夫吃吃看，望望夫夫要回头。
九送送到韭菜边，韭菜开花子又多，少年不结子，老来补空壳。
十送送到船头边，撑船哥摇橹哥，千万看好我哥哥，叫声夫夫船头不要坐，当心滩头激浪多，船尾不要坐，一滩一浪把人颠。
（船夫：撑船撑了多，摇橹摇了多，没见过这样的嫂子屁里屁罗嗦。）
“徽人不蹲家，经营走四方”，这既是利益的追求，又实在是生活的无奈。与歙县相邻的绩溪歌谣《写封信啊上徽州》唱道：“青竹叶，青纠纠，写封信啊上徽州，叫爷不要急，叫娘不要愁，儿在苏州做伙头（厨师），儿在外学生意，心中记住爹娘的话：茴香豆腐干，不能自己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学好了生意我再上徽州，天啊地啊老子娘啊，没有出息我就不回头。”在这种悲壮的决绝背后，又有多少徽州女子的哭泣与艰辛！
六、其他类歌谣
《十月花明》
“正月梅花对雪开，二月杏花待春来，三月桃花朵朵红，四月蔷薇墙底摘，五月石榴多结子，六月荷花结莲蓬，七月菱角飘刘海，八月桂花满路香，九月菊花家家有，十月芙蓉送牡丹，十一十二无花采，要采花儿待春来”。
《歌哭词》
“十指尖尖白笋芽，肩挑祭盒手拎茶，坟前点了一柱香，哭得眼泪湿衣衫，当初劝你嫁给俺，日里种田夜织麻，偏要嫁个生意客，一封死信捎来家，你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身子悬在半山崖，有心帮你把绳结，哎呀呀，寡妇门前多冤家。”
歙南民谣为数众多，以上所举仅洽河村老人的吟唱记录，尚有大量歌谣及文字抄本有待搜集整理。歙县三阳苏村素有“民歌之乡”之称，民歌无论就数量、种类及典型性而言，都远非洽河村可比。笔者认为，无论是社会学的民俗研究，还是文学上的诗歌研究，乃至音乐学上的曲调研究，歙南民谣都有很高的资料价值和认识价值。作为一种原生态的“活化石”，我们应该尽快深入挖掘整理。民歌演唱者大多是垂暮老人，随着他们的日渐逝去，这种口口相传的民间文化艺术极有可能失传，形成文化断层，如果再不重视，一旦失传，必将成为徽州地域文化研究以及中国民俗文化研究的一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