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的三重境界

水流云端 · 发表于 2009-10-21 10:39

种地的三重境界

文/水流云端

从小生活在一个依山傍水的江南农村里，父母都是农民。可以说，是家乡那片润泽的山水和丰饶的土地养育了我，我对那片灰褐色的土地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感。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被父母背上山放在泥土里把玩、长大；年少时在父母亲的背影里操着不相称的工具翻转泥土。我熟悉家乡每一片土地的气息，也熟悉家乡每一个在土地上操持光阴的农民。
村子不大，也就七八百人。农忙时田间地头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穿着蓝咔叽衣服，肩扛一锄头或其他工具，头戴一草帽，手里还不忘拿一可乐瓶装的冷开水，隔山断水地互相吆喝着。看似一样的装扮，一样的情形，可我还是在行色匆匆里看出了差异，且称为种地的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把种地作为吃饭穿衣的生计。这类人在村里占了绝大多数。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当农民的不就是一辈子在泥土里翻滚求生吗？那一块块泥巴就是农民的金疙瘩，一块巴掌大的菜地就是用金子也不换的。土地就是农民的命，一簇簇庄稼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女。农民生存得指天望地，所以这类人可以不问世事，只管春种秋收，地翻了就种，种了就浇水施肥除草，秋天粮食进仓，也就完成了一年的劳动。他们不会思考生命如何轮回，更不知道农民的宿命。他们知道的，是今年的雨水够不够，庄稼长势如何。这块稻谷一收仓全家老小下一年的口粮就不愁了，那片茶棵地卖的茶叶钱可以供两个孩子的学费和开支了，还有那片山芋收了猪就不用买饲料了。一年下来筹算着收成如何，预留些明年开种的化肥钱。他们想法很简单很朴素，田地就是养活一家人的根本，种地是谋生手段，吃穿用都得指望它。
第二重境界，把种地当作一生的事业来经营。这么说可就比第一重境界神圣多了，境界也高多了。这类人在我们村也就一个——张老头。张老头身材高挑瘦削，一头白发，好象眉毛很长，也是白色的。平时寡言少语，不喜欢和别人接触交流，就知道一把锄头一个簸箕整天往山上窜，下小雨也不例外。他种地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勤奋、细致。山上的地，坡边一律用清一色酒瓶倒插着，瓶底高度和瓶身外沿像拉线一样的直，凹凸不平的土坡硬是磨蹭得90度垂直，地里平展得像水平面一样。他的地里是看不到一块石头废纸的，就是泥土也找不到一块鹌鹑蛋那么大的，都是泥沙般细腻，仿佛用筛子筛过一样，真是齐整好看。所以老远就能认出老张头的地，整个一刚理过的油光发亮的板寸头。他种庄稼也是讲究的。打坑无论横竖都在一条线上，绝对直，看他的庄稼就是看国庆阅兵。一年四季肉眼看不到一根杂草，过年刚下水褪过毛的猪也没这么干净。伺候庄稼比伺候儿子还细心，天天到地里转，缺水了哪怕挑水来浇也不能渴了庄稼。这样一直到他去世的前几天。
他于田地和庄稼是神圣的，种地不仅是一种生计，他更是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在用心经营土地。他容不得半点懈怠和掺假，怠慢了土地就是在丢他的老脸，亵渎了他一生的付出。当一个人用一生的心和爱来经营某种事物的时候，这就是他一生的事业。
第三重境界，将种地当作一种娱乐和休闲来饲弄。达到这重境界的当属村里的老范。老范是外地人来我村定居的，这一辈子都在和茶叶打交道，退休前当过多年渔梁茶厂的厂长，到过十几个国家。光凸的前额显得很睿智，就这么个见过大世面有一番丰富人生经历的人，却又是个很谦逊和蔼的人，连村里的小孩也不得罪，整天和和气气的。
他有退休金，退休了还自己办茶厂，不愁吃不愁穿，可他偏偏喜欢扛着锄头和老伴上山种地。饲弄庄稼仿佛是在饲弄家里那些宝贝似的名贵花草。抛却生计的因素，他享受的是一锄泥土一勺粪的过程，看着庄稼长大开花结果，体验着人生参与到生命中的快乐，没有收成也无须担忧，有收成亦是品尝收获的乐趣。
无论属于哪重境界，不变的却是脚下那片默默无言的土地，春种秋收，年年轮回。只是我们对土地倾注了不一样的情感期待，于是土地便奉献给人们不同的收获和体验。
其实，人生亦是要经过如此三重境界，方能圆满。从最初的四处闯荡漂泊只为求得一碗饭一瓢饮，到逐渐建立起自己的事业倾心打造经营，到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时功成身退颐养天年。人生阅历穿越了整个生命阶段，你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体验。只有穿越了三重境界的人生才是完满的结局。
所以，种地就是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