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有味道的 （江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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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好香啊……”女儿在阳台的书桌上大声喊着冲过来，站在我身后。刚下锅的鲫鱼正在努力的挺直丰腴的身体，才开始烧呢，小人儿怎么就闻到香了？女儿补充道，我在阳台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了。是吗，那声音里能传达着美味？可不是吗？谁有能说，舌尖上的味道，不是靠声音带来的身临其境的美好与遐思？
    声音里传播着那份味道，是记忆力永远存在的，在喧嚣的尘世，很多时候没有时间去回味，虽然以前人们不互称为吃货，可饥饿的记忆却对能吃的食物，常常勾起回忆，清晰的去感受那一份生活的快意。
    临近年关的时候，村童们在街巷里冲锋陷阵，追狗撵鸡。在下午或夜半，总能听到那些“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那非正常饭店面板上的声音，毫无疑问的，是在准备着过年的东西。那远远近近，时断时续的声音，十有八九是切冻米糖的。追赶的脚步放慢了，仔细的听着是哪家堂前传出的，也就腼腆地拥进农家，围着一圈看着，小手东指西指的，东家烦不得，一人给一小块打发走人。
    当然，有的声音先缓慢而沉重，先清晰入耳的“刺刺”声，是家家户户都要做米果先切细馅，然后就是“哒哒”“哒哒”的急促，那种感觉弥漫在心底。不用遥想的了，那是冬笋或是萝卜拌豆腐馅的米果，很快就会成为晚餐啦。面板上那脸盆大的一团揉好的米粉团，正在等候着主人来截取，成为元宝的形状，遥想那整笼的米果端上桌来，真是舍下生津了。
    在母亲忙碌过年的时候，我却时常待在楼上，她们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也就时常一个人呆在楼上的房间里看书或是发呆。在晚饭后，母亲锅碗洗好，也就要准备炒花生瓜子。听着厨房里传出锅铲与铁锅摩擦“刺啦”“刺啦”，那铁砂与瓜子摩擦的“沙拉”“沙拉”。声音直直地进入耳膜，也进入我的味觉。隔着墙，隔着楼板，香味虽然是闻不到，那耳熟能详的音律，却是传颂着一种年的情谊。
    早晨散步时，不知不觉走到新安菜市场。那新鲜的玉米，粒粒玑珠，也就顺路买了回来。洗好鸡蛋，拿大头轻轻的敲破，然后放在电磁炉上一起煮着，我摁到最小火。然后去洗漱，很快听到那锅盖被蒸汽碰撞发出的“哐当”“哐当”声，然后是“呲呲”声，该是热水从锅盖的缝隙里飞出来了。玉米稳重踏实，鸡蛋圆滑翻滚，看着鸡蛋壳裂开一条小小的缝儿，也就是到火候了。
    好的西瓜和笋，一刀下去，会很主动的“夸”一声，裂开了。这一声“夸”饱满而脆，听声音就能想见刀下物的脆声。好的萝卜切起来，落刀声音脆，“嚓”的一声，但往下手感会略钝，质感均匀，一刀到底，很轻的一声“咔”。太脆了就不好：吃着太水。
    冬天来了，好多时候晚上烧火锅。我下午去菜市场买胖头鱼头和豆腐来，先洗净腌着，等接来读书郎后。她做作业，我烧饭。当采油开始冒出薄薄的烟时，放进拍好的大蒜剁细的生姜，“滋哩滋哩”的声音中，它们变得金黄。鱼头下锅了，“嘶啦”一声，酱油料酒跟着下去，稍微翻过鱼头，倒入适量的开水，放上豆腐。我则悠闲的拿了书坐在女儿身边，一会儿听着锅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浅吟低唱着，听着都心旌摇曳。催着女儿，快做作业啦，等下鱼头火锅。女儿抬头看我，知道，听到锅里的声音了，肯定很香的。
    暑假里去上海，在一家西餐厅里，那八分熟的黑椒牛排端上来，女儿把大餐巾纸遮住脸和衣服，服务生掀开盖子，那“刺啦，刺啦”热油飞溅的声音，真是尘世间最香气逼人的声音了，躲在餐巾纸后的女儿，忍不住的看一眼那牛排，那神情一声难忘。
    就是最寻常切菜的喀刺声、炒花生的劈啪声、炖红烧肉的咕噜噜声、炒黄豆芽的淅沥沥声，都是最美味的声音了。尤其是麻辣烫店门口，看着那大锅里“咕咕”翻腾的声音，女儿说，爸爸，我实在是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