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一年前,大约也在这个时候,写了一篇文字叫做《行者行天下》,里面说行者,自性自在于天下;同时也有着对于行走天下之期盼,当时有个愿望,说愿做一行者,不仅是旅途上的行者,更是心灵上的行者,行走天下而天下即我,行走江湖而独孤求败,愿踏上一条自我觉悟的无上文化之旅。其实现在看来不应是无上文化之旅,而应该去掉文化二字,或许当时还有些幻想,故而有一个文化的梦。
一年来,人生遇到了平生中最大的转角,当时还是一个在大上海漂流的打工仔现在已经成为了基层公共服务员,而这个转角过程中的漫长地、孤独地、焦躁地、无奈地、茫然地等待,或许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财富。
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低谷和煎熬,煎熬地不是等待和孤独本身。而是举目四望,面对地都是嘲笑与轻蔑,是读书无用论的蔓延和笑贫不笑娼的劣根性。
或许说山民们对于读书投入了太多地期盼,乃至于作为一个读了近二十年书的人也背负了山民们最大的期盼;于是我的压力不来自于自我本身,而是太多地期许,太多地无奈,还有太多地悲哀。
在这种环境下,我每天六觉封闭,不再交流,那时候,我每天说话甚至不超过十句,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说了没有意义。不过当我自我封闭的同时,我的眼睛在观看着山里的一切,蓝天白云、小河流水、鸡犬相逐,人情冷暖。
观照万物法,似乎开启了心眼,照看了人心。
其实我很惧怕失败,不是怕一系列考试本身的失败,而是怕我承受不了当时那种心灵近乎封闭环境下的自我崩溃,然后爬到大山上,对着天空长啸:“去你丫的,老子不干了。”
我惧怕我心中一直坚持的道最终为魔所压制,然后彻底沉沦。
我惧怕的是万一我崩溃了,那么失败的并不一定是我的人生,但却很可能会是山里一些娃娃们的人生,即对于读书的背弃,将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也许是我个人自视甚高,往自己身上揽了太多地压力,导致我非本我。
但是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能做出任何有逃避的情绪和思想,不仅不能这样,而且还要做到云淡风轻成竹在胸,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状态,至少要装成这个样子。
于是我打柴挖笋,采茶种豆,寻野味戏游鱼,但却可能会在夜半难眠,夜半又惊魂。
如果前二十年对于我的考验是所谓天赋、所谓勤奋、所谓身体的考验,那么这一年来,对于我的考验更多的是心灵的考验。至少那种苦一般人品尝不到,也品尝不来,当然或许会有人觉得其实一点也不苦,反而有点甜。
反而我觉得现在苦,并非是工作的苦,而是一种深入体制内对于基层的更深入认识,更加直观,也更加悲苦。当公平遭受践踏,当正义不能伸张,当法律不能受用,我就觉得苦,群众们的苦。而我能做到的只剩下一点点可笑不可用的同情心。
当我们在基层破坏了一种传统的宗族制度,却又没有有效地确立起来一种新制度,那么在基层的农村里,传统者便会永远处于被动的弱势面中,而新兴者便会利用其巨大的人脉网络压榨传统者已经不断缩小的生存空间,而我们却毫无能力,只能不断弥补漏洞,但是这种用纸糊起来的漏洞,能够维持多久,我在内心深深地担忧;因为感受不到公平正义,传统者们便会寻求我们的帮助,群众有“青天”情感,而我们却没有青天之能,于是为他们感到可悲。
而最可悲的是,我的那一点可笑而不可用的同情心也似乎在不断迷失,迷失在这个社会不断前行的发展中。
于是,我翻看了以前自己写的文字,不是寻求自我感官上的沾沾自喜和自我意淫,而是去找寻曾经的初衷和理想,曾经的执念和本真。
人之一切皆是我执,而非执我,这是一个佛教用语,是指内心的执念,也就是痛苦的根源,即心魔。放下我执,便可得道成佛。
若是如此分析的话,那么我曾经的坚持,曾经的初衷,曾经的执念和本真,这些我所最看重的东西却原来是我最大的心魔,完全颠覆了我的三观,又当如何放下?!
话说回头,其实我还是希望做一个行者,一个心灵上的行者。不论是我的双脚走过的高山大河古道深渊,还是我的心灵穿越过千年风云经史子集,我一直在路上,也一直在行走,前途并不平坦,或本就荆棘丛生、道路坎坷,但登高望远者仁,善行者仁。
善行者仁。
【1月27日夜匆匆草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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