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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潭渡,我最初的印象,是隐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个荒角,通过母亲的一点点启发,才得以渐渐朦胧起来。
??说起,这与外婆有关。我出世的时候,离那方飘着墨香的土地,足有二百多里的路程。三岁左右,我终于躺在了外婆的怀里。
??外婆的家就在村口,是一个旧时地主的大宅,几户人家合用。宅门建得很高,想进得屋内,要象爬坡一样拾阶而上。进门就是一面照壁,往右一拐,就是厅堂了。上方是长形的天井,近乎天然地横在那里,宁静的阳光,经此,洒满一地温暖。围绕着厅堂,上上下下,十多间内室一溜儿排开。外婆拥有其中的三个单元。
??古老的宅地,应该是深幽沉闷的,即便现代人的气息,也无法稀释掉昔日的尘埃。我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夜半时分,咿呀的哭声就绕梁而出了。起初,外婆的摇荡总是不得要领,尖利而稚嫩的嗓音,一波就着一波,扰得四邻难寐,多有很大的不满。这一时成了外婆最大的心病。
??问题自然是要设法解决的,照壁上的一张伟人头像,成了外婆的"大救星"。外婆“哦哦”的指着那副头像说,“蛮,看看,毛主席笑了,他是个好人,他一笑,你就会有出息了,有出息的‘蛮’可不许好哭哦。”我真的没有再哭了,而且,这以后,我要吵夜的时候,外婆总是用这种方式,很有效地止了我的泪水,和冲动刺儿的嗓音。
??这是幼时的记忆,零零散散,象一面破碎的镜子,得益于母亲的启发,又重新粘连起来了。
??这缕模糊的记忆,时间不长,只是一段温暖的印象。
??再回潭渡,似乎是八年以后的事了。记忆中,有几件非常深刻的事情。
??其一,就是潭渡的轮廓,站在北面的小山上一眼望去,整个村庄犹如一块广式的“月饼”。这是我那时最好的形容方式了。一旁的二舅闻之大笑,接着,外婆与母亲也次第笑了起来,笑我小小年纪怎会有这样稀奇的想法。笑声被风带走了,一直飘到村西那堵围墙的里面。外婆似乎想起了什么,口中念念有词,带着浓厚的歙西口音,其中的语意,我自然是无法读懂的。进家的时候,我为此向母亲提出了疑问,才知外婆是惦记着上海的大舅呢,起先见过的围墙所在,是有些名气的潭渡中学。校园里留有大舅的足迹,至于他怎样聪明好学,又怎样连跳二级的事,在村人口中曾被传为佳话。我估计,潭渡在当地小有名气,除出了一位国画大师黄宾虹,与这所百年老校应有一定的关联。
??其二,就是外婆家的面条。面条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从二舅的手中揉合成形,就有些让人印象深刻了。二舅的指甲似乎从来都未剪过,长得让人看着都替它担心。二舅的十指深深地陷进柔软的面粉里,非常努力的用力搓揉。对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我忍不住总要浮想连翩,怕那看不见的蛔虫,会潜着汤水,偷偷溜进我的肚里。不多日,我还真叫肚痛了,一时对二舅竟生了怨气。一家人搞得非常紧张,去隔壁的郑村扎了几针青梅素,又好了。童言无忌,如今想来,真是有些可笑。
??其三,就是“抄洗”。这是歙县的方言,又如将小孩叫着“蛮”一样,让我印象深刻。潭渡户家解手的便器,让那时的我不能适应。有内急坐在上面,往往有德国炸弹轰炸伦敦的气势。这是我小时在潭渡的最大苦恼。潭渡少山,村前是一大片农田,尽管无遮无挡,我却寻到了方便的去处,田沟的某个弯拐留下了我几座“小山”。也是那时候,我懂得了“抄洗”的语意。我的秘密终于被另一个“蛮”发现了。他几近兴奋地跑回家告诉二舅说,他,他,他,在田沟里“抄洗”呢!
??吵夜,“月饼”,面条,“抄洗”,是潭渡于我最深的印象。除此,还有村后土坡上青色的松林,村前波光粼粼的河水,一条印象里有些古怪的黄牛,以及弯来扭去,似乎永远走不出的巷道。当然,还有外婆慈祥的面容,二舅憨厚的表情,和邻家姐姐那一双美丽的眸子。这些美好的记忆,时常于我的脑海里忽明忽暗。
??记得最末一次离开潭渡,后院的那棵梨树开花了,一片片白得非常耀眼。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回过一次潭渡——外婆,母亲,舅舅,以及我的家。真的,曾有过无数次回家的打算,却总是一闪念又忽略了。这样的理由,近乎有点莫名其妙,甚而让人感觉故作矫情,但事实确实如此,自己也无言以对。也许,在匆忙的人生之路上,有过多不必要的杂念,占据了心灵深处太多的位置,以至于,那份最可珍贵的乡情,被岁月无情的冲淡了吧。
??啊,潭渡,我的家,我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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