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殇：悲怆的文化

婺源女子 · 发表于 2010-6-12 01:24

1975年8月24日，身患重病的周恩来总理，在卫士的搀扶下，来到解放军305医院附近的未名湖畔，望着平静的湖水，怆然涕下，喃喃地，像是在询问着身边的卫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老舍先生的忌日！”
被称为“人民艺术家”的语言大师老舍，为我们写下了《四世同堂》、《骆驼祥子》、《茶馆》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晚景却是在那场轰轰烈烈的斗争刚开始时，不堪忍受残酷的迫害，纵身跳入了北大的未名湖，湮没于这历史长河之中。
且不说那场群情鼎沸充满激情的史前无例的“革命”，且不说那些头脑发昏从全国各地汹涌奔向天安门的“红卫兵”，单说在这场乱世中遭受残害的和被迫停止手中的笔上五七干校住牛棚的文艺界“牛鬼蛇神”、险些遭受灭顶之灾的传统古文化，就足以让人们深刻反思这段历史。
十年浩劫，使一大批文化精英在劫难逃。
历史总喜欢捉弄善良的人。刚正不阿的大翻译家傅雷，使中国的广大读者认识了法国的大文豪巴尔扎克，可1957年被错划成“右派”，还连累了儿子傅聪，文革初期，首当其冲受到了非人的迫害和“斗争”，他一直苟且偷生，随着对他的斗争在不断升级，他已经无望了，忍无可忍，终于，他和妻子朱梅馥，这对青梅竹马的模范夫妻，双双共赴危险，自缢于卧室铁窗边，留下了一曲人间的正义与爱情悲歌。
在这场波涛汹涌的所谓的“革命”中，就连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田汉先生，也未能幸免于难，1968年死于狱中。田汉，这位多才多艺的剧作家，用一大批进步电影，影响了抗战洪流中的中华儿女，他的作品，激励着一代进步青年，为新中国的成立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却在自己人的狱中死于非命！历史，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邓拓之死，不能不说是民族的悲哀。时任北京市委书记的邓拓，才华横溢，与吴晗、廖沫沙一道，因了“三家村札记”专栏，竟成了“三家村反D集团”，于是全国深入批判“三家村”，试图把“三家村”搞臭，更可笑的是，被人编成儿歌，不谙世事的孩子们边跳皮筋边唱：“吴晗邓拓廖沫沙，一根藤上三黑瓜，打打打，我们坚决打倒他……”与自己的党风雨同舟，冒着枪林弹雨都能挺过来的邓拓，虽不能封妻荫子，面对党报对他的“反D”论定，他已是绝望，他，他，他，在一个黑夜里凄怆地愤然离去了。
我又记起一位安徽的黄梅戏表演艺术家——安庆女子严凤英，50年代因一部风靡全国的黄梅戏《天仙配》而扬名，她细腻传神的表演，塑造了七仙女、织女等一系列的屏幕美丽女性，赢得了许多的粉丝，也为黄梅戏吸引了不少疯狂的“影迷”和“票友”。从15岁登台献艺，到38岁的离世，短暂的一生当中，她的演艺生涯，把黄梅戏由一个地方小剧种推向了全国。然而，在这人性被扭曲的特定历史时代，左得恐怖的“革命者”连这么一位群众喜闻乐见的演员都不能放过，据说，在她身后还不能善终，居然被开膛！
还有作家赵树理、周恩来的干女儿孙维世、历史学家翦伯赞、女星舒绣文……我们的文化璀璨星河，“糟遇”了一场灭顶之灾，简直是一部野蛮史！
一遍遍听着歌曲《历史的天空》，我已是唏嘘不止。
都说“无知者无畏”，不仅如此，这场馨竹难书的历史劫难，无知地毁坏了不计其数的历史文物！山西舜帝陵被毁，绍兴大禹像被砸，山东孔子墓被铲平，合肥包公墓毁于一旦……幸存的故宫、少林寺、长沙马王堆汉墓等一批国家级的珍贵文物，应得益于周恩来的及时果断的保护措施。远的不说，就拿我们身边被誉为古徽州“三绝”的古牌坊、古祠堂、古民居来说，也是遭受了空前的破坏，古徽州崇尚儒家的“忠孝节义”、“礼仪廉耻”，推崇理学的修身齐家治国，牌坊林立，那段充满革命激情的时代，人们“不破不立”，近乎疯狂的“打、砸、抢”，在西递旅游时，得知胡文光刺史牌坊是作为反面教材被留下的“罪证”，凄凉地保存了下来。听父亲说，老家十里桃溪，潘氏家族的牌坊无数，在封建社会里风雨中飘摇了几百年，却没能躲过新中国的大洗劫。徽州的精美三雕，经民间能工巧匠的精湛雕刻，含蓄的寓意和丰富的内涵，造就了厚重的徽州建筑文化和雕刻艺术，在这徽州三雕艺术宝库中，尤其是木雕更难逃噩运，竟无意间成了东方维纳斯之美。
这场罕见的“革命”运动，埋没了不少优秀的莘莘学子，断送了一代青年才俊的前程。使我感触最深的是，我的外祖父母都是跟着倪南山、李步新等人打游击的，新中国的成立后，外祖父母理所当然是当地的国家干部，母亲风华正茂。可一夜之间，外祖父母成了“黑五类”，再加上乱糟糟的学校根本无法上课，在县级中学，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出类拔萃的母亲永远失去了与大学结缘的机会。
《旧唐书•魏徵传》中，唐太宗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在初中时，暑假中看过巴金先生晚年著作的《随想录》，巴老在书中反思着这场大浩劫，倡议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这是一部难能可贵的敢说真话的集子。
反思这场浩劫，我们不要激进，不要疯狂，不要折腾，我们要冷静，要沉着，要和谐。随之历史的推移，非物质文化遗产对人们的生活越来越淡化，现存的以古建筑为主的珍贵历史文物更是为数不多，尤其是以旅游为主业的区域，更要海纳百川，继往开来，将屈指可数的古文化加以保护合理开发利用，给子孙留一笔不菲的财富，千万莫寅吃卯粮重蹈历史覆辙。
历史在这里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