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王大奶” （习作）

皖东公公 · 发表于 2011-3-20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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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王大奶” （习作）

晕！汉字真怂人，尊称跟骂人似的，含混不清。题目就够雷人的，甚至戳眼窝子——“王大奶”。又不好加注拼音声调，“奶”指的是什么？写在纸上显得恁别扭。

这里的“王大奶”，说的是本小区60多岁的老妪王阿姨。

全小区伢大老小都称呼她“王大奶”。叫“王奶”不行吗，非得要加个“大”子？几栋楼的老人群里数她最年轻，有几位比王大奶年长二十多，都快百岁寿星了，却未享受到“大”的待遇。王大奶念过两年私塾，能写得一手繁体字，在本小区几十位常在户外活动，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老太太中，王大奶最活跃、最有文化，消息来得最快，也最有影响力。所以，人们自然就在“王奶”的称呼里加上了个“大”字。她听得很顺耳，每每笑口应答。

这么多老人住在一个小区，早早晚晚不时看到她们踢腿、扭腰、甩手、倒步走的身影，够热烘的吧，要不怎么叫老年社会，和谐小区呢！

老人一多治安就好，起码白天是不会发生撬门别锁，翻墙入室案件；小俩口吵架闹离婚，仅凭她们那唠叨劲儿，足让小夫妻眼皮斗架，张口连连，告饶免战；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信息来的快。公安局抓了谁，法院判了谁，菜场什么涨了价，超市什么降了价……，业主们都在第一时间掌握。

也就在前天，王大奶来不及招呼业主，一早就转了几家超市，排队的人儿长长几大排，她没带小凳，腿脚吃不消，便在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买了一袋盐。老板很热心，主动垫车费，将二十五公斤装的一袋大粒盐搬上电瓶车，连同王大奶一起送到小区。双职工家庭没时间排队，谁家没盐，王大奶就舀一碗送去，不收钱，是赠送。当晚，电视就辟了谣，说是有人恶搞。望着墙旮旯沉沉的蛇皮袋，王大奶咬着假牙：“枪毙了这帮杂种！闲着没事干，尽造谣骗人！”她甚至怀疑，食盐紧俏的谣是那家盐贩子造开的：生意人能这般热心，付给车费，又送她回家，还从一楼扛到五楼？又不是她儿孙，凭什么？大粒盐买回也就买回了。什么碘不碘的，一生吃了大半生大粒盐，颈脖照样细长、标准，身体照样健康。一楼的李大姐成天荤腥不沾，三餐还讲究个营养平衡。不吃肉能有营养吗，还不到七十，风都能刮跑了，成天药保驾，亏她还是个大夫！

不出几小时，加碘细盐又复正常供应，舀出去的几碗大粒盐又原封未动地送了回来，50斤盐能吃到死。大粒盐有大粒盐的好处，烧菜易掌握：炒菜搁半粒，做汤放一粒，不生霉，不上蛆，留下慢慢吃吧。王大奶自解着。

未经验证的传言，谁知真假，但不能不信。水、电、米要涨价开始她不信，可那玩意不好储存，后来不就验证是真的么！那年省城发生四点几级地震，有人说是大震前的预兆。那段时间，王大奶留心观察过，阴沟里的耗子成群结队直乱窜，她确信大震将要来临，赶紧奔走相告，大震前的信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小区。王大奶也第一个率先抢购战备物资，小到油盐酱醋、矿泉水、手电筒，大到地震棚全备齐了。商家真灵气，料事如神，货源充足，敞开供应。一阵子地震棚脱销，蛇皮布都跟不上卖，商家狠狠赚了一把。这不能不亏她王大奶及时提供的信息。那段时日，天未黑，小区空地上，马路两侧都撑起了五颜六色的帐篷，阖家老小全窝在一顶帐篷里，倒也和谐。楼下的三铁匠哭穷买不起，要跟她伙睡一顶帐篷，这不是借机揩油水么，鳏夫跟寡妇钻一起，还不被笑话死。虽说人到中老年就不分了男女，可你三铁匠也能配得上她王大奶？

帐篷里，大人喊小孩叫，满大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也是为民服务，善事一桩。王大奶一阵欣喜：她的号召力竟比社区干部还要力度几分。

那次地震跟这次盐紧俏一样都是谣言。省城地震都过去了两年，这里风平浪静，人心又复平定。那顶防震棚只用了几晚，新的一样，可以送给孙子出游用，可一旮旯的矿泉水怎么打发？总不能倒进洗衣机里浆衣裳吧！

楼下三铁匠可帮了忙，前天家里来了一帮匠人搞装潢，王大奶差小工将五大捆水搬了去，免费。码了一两年的陈水一下子清走，屋里亮堂，也清爽了许多。这一善举却挠痒了三铁匠的脏心，以为她向他抛去了橄榄枝，一有空就钻来，没话找话，撵都撵不走，也不怕匠人偷走了材料。真不知天高地厚，撒泡尿照照，你那张相，那铁匠身份，也配娶她？跟没进化好的山顶洞人似的。她孬好还是个干部家庭，儿子在省城当处长，儿媳是科长，你三铁匠算个什么东西！

那些死了老伴的老头儿，一生没沾过女人似的，见着了老太太，眼窝里都射出几色组成的光芒，跟电筒光刺向狗眼那般贼亮，如饥似渴，急吼吼要上床的架势。那些不地道的眼神让王大奶浑身难受，她日厌这帮馋猫相。每次户外锻炼，王大奶身上都爬满了一束束欲火旺盛的贪婪的眼珠子射过来的光芒。这大岁数人了，还不守规矩，她只好拉着几个老姐妹去花坛边的旮旯处。有几个棺材瓤子死皮赖脸，竟歪着脑袋瞅。瞅啥呀瞅，又没光着身子踢腿扭腰！那次，三铁匠还奉承她，老年女人富态，油水就足，皮肤就显得嫩白，躺进火葬场大炉子烧得快，还节能减排呢！

尽管上了年岁，但孤寡一人也易惹是非。王大奶不想找老伴，若想找，她早就找了，还挨到你三铁匠？小区的王老师，交通局的黄局长，地震办的邱主任……都是死了老婆的退休光棍，不用扳指头，伸手就有一划数（一巴掌数），都高不成低不就。一升米能养个恩人，一斗米往往能养个仇人。后妈毕竟是后妈，拿她的退休金养活别人家三代人，最终很可能结怨成仇，半路夫妻鞋上的露水，抬腿便完。儿子要她去省城度晚年她不去，远香近臭。她习惯了小县城生活，儿媳还隔三差五捎来吃的穿的和用的，每月的退休金仅零头数就足够对付她了。

老伴走了三年，那方面的激情早已淡去。死鬼在世时闲不住，总隔三差五撩拨她，说要激起当年的澎湃。女人过了六十，干那事有点龌龊，但还有那个要求，一撩拨心里直痒痒，那方面的情感一触即发。老年杂志上说，上年纪人长期受着性压抑有损身心，会加速衰老。各个部件都应该协调运转起来，不可偏废，卫生间那个水龙头长期不用，锈迹斑斑，拧都拧不开了，肌体上的部件也该常用。虽说三铁匠身份低微，丑陋，带不出去，但身体好，孩子在外地工作，无需他帮衬，硬件条件比那几位都优越。如今，衣食无忧，不都想巴个长寿么，部件失灵能长寿吗！自己憋屈自己等于在自残。想着，想着，王大奶顿觉身子发热，血液流淌加快，心跳加快，莫名状的激流直往上涌，有点难以启齿的荡漾感，脸颊处竟飘起久违了的红晕，火辣辣的……

楼下，响起了电锯和穿凿声，三铁匠领着匠人开工了。玩深沉了，今儿怎么忍得住没蹿上楼来？家里没了矿泉水，总不能舀碗大粒盐去吧，那是没事找事，授人以柄，说明自己不沉稳。

厚厚的窗帘猛地掀起，刮风了。农谚说“春东夏西秋不论”，今儿刮的是东风，春天东风定有雨，日本国在东边，核辐射能不能刮到这，她得问问三铁匠，街面上哪儿有卖防毒面具的……

作于 2011·3·20· 刚脱稿，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