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皖东公公 于 2011-3-27 09:25 编辑
【原】 串 门 (上)
饭后百步走能助消化,还长寿,我宁可信其真。
黄土岗上无老少,人说死就死,不可复生,即使克了隆,那也不是我。克隆的他醉了酒,能伤及我胃吗?他恋爱,我受益吗?显然不能。他是他,我还是我,顶多像一个模具里铸出来的构件,相像而已。
散步环保、经济,不费油料,不缴过道费,亦不受交警约束,可以横着膀子走。四肢不勤啊!兜不到两圈,脚板心疼痛,抓筋似的疼痛,便折返回转。
头儿门前睡一条狗,不是狼狗,也不像藏獒,没有宠物狗那般小巧精致、活泼可爱,人高马大,趴在地上一大摊,浑身毛发像焗了油,黄彤彤的,是引进的优良纯种。它下颚着地,蒲扇似的耳朵耷拉在脑门上,两只眼睛捂在耳朵里,看不见是睁,还是闭,像输光了钱的赌徒,没精打采,生人上门不哼不哈,没一点儿狗的机灵,有点吃粮不问事了。指望它看家护院,绝对汉奸一个。 头儿的小区是花园,附近居民早早晚晚都爱“到此一游”,我也莫例外。
“头,头在吗?”我站在庭院,向紧闭的钢皮门嚎叫着:“头……”那黄毛脑血栓似的,趴在原地仍一动不动,看不见它表情。当地人说狗的性格像家主人。当年头在位精得很,屁股都会说话。这家伙呆头日脑的,根本不像养它的主人。如今人的事都说不好,狗的事就更难说。不叫的狗最凶,我不敢再靠前了。
“哟,老弟光临,快进屋。”头打开了正庭的双扇防盗门,惊讶的神色里带着些许激动。
“这家伙耳背哩,但耳朵倒蛮……”话到嘴边便赶紧打住,担心头儿说我以狗骂人。“你养的么?”我指着跟前的狗。
“是啊,咋啦?”头儿身穿一套斑马纹睡衣,将我领进屋。
“失宠了,还是熬夜输钱了,跟霜打似的。”我没话找话了。
“刚迁新居,水土不服呢!”头儿调侃着。
“头儿的狗像人那,认床、认枕头哩。”……
糊弄人的鬼话谁都会说,无官一身轻。谁愿意一身轻?谁不愿勇担重任?参加工作四十年,就没听说谁给革命担子压死的,再没能力都抢着挑,相反,担子越重越有劲头,越有奔头。头在职时就甘挑重担,份内事他管,不分管的领域也插一杠子,为一把手减轻担子嘛。退休了,草民一个,自然也就一身轻。身子轻了,性格往往变得乖张、随和,平易近人,有了几分人情味。
他递来一支烟,又亲自打火,多余的手拢着火苗捧到我面前。我慌忙起身,很有点受宠若惊。他说退休后就戒了烟,我抽烟,他喝茶。
“晚上没出去?”我吐出一口烟,烟带着一串圈儿,在头儿面前缭绕。头“突突突”地猛咳起来:“这……这几天他妈的……背,老输,停几天再玩。”我赶紧掐灭烟。“你抽你的,没事。”他噎口茶,又递烟点火,鼓励我继续抽。
我一阵脸红,方才不该拿狗说事,尽管我蒙在鼓里,不知头儿输钱,但头儿并没有怪罪;欣喜的是说狗“大耳朵”那话我及时打住了。麻将犟的很,不服输、不信邪会倾家荡产的。头儿的麻将玩的很气派,没有厚实家底绝对不敢上场入座:一翻10元,“逢头不过”(即坐庄的头家)惯例压上100元,那三家也跟着抵上100,庄家又勾回100。若连续坐庄,下的赌资则翻番增长。庄家若两番自摸,每家就得640。清一色摸,就是好几千块,一牌的收入就超过一月工资。若运气不佳时,16圈牌少说也得输去万元朝上。
头儿搓麻瘾很大,就固定那几人。那回三缺一,头儿麻瘾上来,一男两女搓一宿,头儿输了一万三。三缺一的那个“老龅牙”捶胸顿足,直朝脸上扇巴掌,说没嬴到“大耳朵”赃款。赢了钱的俩娘们更可气,调戏头儿神经,说他有意输钱的,“大耳朵”的钱来的不疼去的不痒。撩的头儿龇牙咧嘴,哭笑不得,恨不能兜裤裆一脚,踢死这帮臭娘们。什么疼啊痒啊的,若传了出去,纪检委非留心他不可。再说,领导干部参赌影响不好,他还好意思在会上训导部下吗?跟她们长期合作,图的就是口紧,口紧是人品的基本要素。所以,头儿在位时没几人知道他好赌。
赌场上都不叫职务,也不分辈分大小,叫绰号亲切。头儿的“大耳朵”就是这臭娘们叫开的。还他妈的有意输钱呢,赌钱人谁不怀揣一把刀,谁不想宰谁?瞧她们那怂样,一个皮包着骨头,胸口跟他妈篮球场一样平整,脸上盖着草纸都能入殓了,外号“二世奶奶”;那一个够得上磅,能出栏上市了,屁股跟脚盆似的,头儿唤她“肥大屁”,那一个两排牙齿包不进嘴里,冬天也不冷的慌,吃西瓜倒省事,一口下去,连皮都能啃通,外号“大老龅”,谁能看上!不就图她们口紧,有钱,能输得起么。这几天倒好,不仅没嬴到,反倒让这帮臭B脱去了裤子,输的一败涂地,好几万块呢!
“最近咋样?单位没出事吧?”头儿手指捣着茶几,发出清脆的响声,问我。什么心态,不在位了,怎就巴着出事,想看笑话。 “没有。”我如实禀告。他要我抽烟,是让我多坐一会,要打探他需要的内部消息,也好在牌桌上当作新闻郑重发布,分散那仨娘们的注意力。即使有也不告诉他。
“哦,没事就好。”那二指仍放在玻璃台面上,想继续敲,却又止住了,他神情狐疑。“高危部门,哪能不出事?”
见着“二指禅”我就想笑。那年全体干部会,一把手话完了,左右看看,问问其他副职有无话说。那几位连连晃着脑袋,摆着手,“大耳朵”立马插上档,接上了茬:
“最近有股苗头很不好,有人斗地主竟耍钱,赌博的后果我不用多说。”大耳朵食指并拢着中指,像两根筷子在麦克风底盘边不停地敲击。“哪怕赌一顿早饭都算赌!机关不是香港赛马场。真想寻刺激,头顶鞋子,脸上贴纸条不行吗!要自重,自尊,自……”话未完,一把手就带头鼓掌,台下也跟着响起一阵稀稀拉拉掌声。大耳朵嘴角边也堆起几条粗粗的皱纹。他领悟错了,台下的掌声,是部分中层干部迎合一把手的。并拢的二指还想接着捣,却被掌声搅乱了,他甚至忘了刚才说到哪儿。
说话敲“二指”的习惯是改不了的。有一次,大耳朵说到激动处,那双“筷子”般的二指又习惯地敲响了。“筷子”竟捣进了烟灰缸里,玻璃缸翻转了几个身,蹦到地板上,车轱辘似的滚得老远,在麦克风的传导、放大下,满场子咣当作响,引发一阵哄笑。跟喝醉了酒一样,他脸一阵红一阵白……
作于 2011·3·26· 刚脱稿,待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