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忧郁的海 于 2011-3-31 12:18 编辑
咋暖还寒的季节,当是清明节祭亲人、添新土之时。暖也罢,寒也罢, 这个季节总是到处充斥着感伤与思念。每年的这时候,我都会带着妻儿回到家中,和姐姐弟弟一起在父亲长满青草坟冢上添上一把土,将一挂纸钱挂在父亲的坟头上,点燃一柱青香后默默地陪伴在父亲的身旁。 今岁春来晚,时已至,天还寒。杨柳已经绽绿,桃红渐褪,如丝绸润滑的东风织就了清明薄若蝉衣的烟雨。小池塘里形单影只的凫雁奏起了晨起的清笳。 昨晚,又梦到了父亲,仍然是背着手、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咳嗽着,继而,咳出了鲜红的血,我惊醒了。这是父亲三十一年前的样子,一直烙在了我的心里,脑子里。 在我十一岁的时候,父亲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三十一年来,经常地想起父亲,但我却是很少梦见父亲,因为在我十一岁的年龄里,对于父亲能够在我脑海中储存的印象实在是太少,以至于父亲的音容笑语只能在母亲絮絮叨叨的回忆以及长辈们的闲聊中才能依稀记得一些……。 母亲生于大户人家。不知是何原因,当年外公的父亲或爷爷及其族人从歙县的大阜、北岸潘氏大族中举家迁移到一个叫接驼村的地方,且选择了一个离村子有五、六里之遥的一个叫高坞山的山上安下了家,并在山上盖起了高楼大厦,繁衍生息。关于外公当年如何风光的坐着轿子往返于方圆几十里的相邻,我只是听说一些。可是,母亲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在当地声名赫赫的高坞山潘家却是无比的没落,母亲嫁给父亲时,没有了轿子和红盖头,更没有奢侈的嫁妆,只是随着父亲及迎亲的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徒步走下了高坞山,住进了父亲家那幢祖传的土墙屋。 父亲家业贫瘠,十几岁便和同伴翻越几十里的长陔岭,将长陔上好的木炭贩运到屯溪,换取一些微薄的经济以养家糊口。如今,从长陔至屯溪的公路有50公里之长,没开通公路时,进出长陔的是险峻的羊肠小道。父亲和同伴下午进长陔,第二天天不亮就担着一百多斤的木炭翻越长陔岭,渴了,喝口山泉,饿了,吃个奶奶做的苞芦粿。深夜到达屯溪,等到天亮卖掉木炭后,一群年轻人徒步回家。 年轻时候的父亲是村里有名的大力士,尽管祖上没留给他什么财产,但凭借父亲一身的力气,原本可以给母亲一个幸福的生活。然而,一次灾难却永远的粉碎了母亲幸福的梦想。 六几年,为解决本村小孩的读书问题,要在几百人口的村里盖一所小学。父亲理所当然的成了建学校的壮劳力,参与到学校的建设中。在一次伐木时,父亲和另外三个壮汉将从山上伐下的木料往回抬时,其中一人突然滑倒,木料的重量整个地压在父亲身上。如果此时父亲扔下木料,后面的两位同伴会受伤,更会砸伤摔倒的同伴。父亲选择了使劲全身的力气扛着沉重的木料,正是这一扛,父亲的肺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开始吐血,因无钱治疗,终酿成肺疾。很快,父亲从一个壮劳力成了一个需要生产队特殊照顾的病人。 严重的疾病摧残着父亲的身体,凡是肩挑手动的农活,父亲都无力劳作。生产队为了照顾父亲,安排父亲去往离村子有五里之远的山里看守山场。父亲每天吃过晚饭后,一个人摸黑或打着火把行走在荒郊野外,前往大山里,在一处简陋的房子里点燃一盏煤油灯守着山场。 小时候,也有和父亲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父亲喜欢吃鱼,而那时候,似乎家乡的小河里有着捉不完的鱼。一到夏天,父亲便会带上我,找一处靠近深潭的浅滩,用石头将不宽敞的浅滩垒上两条坝,成八字形,在水坝出口的地方摆上一张“鱼床”。那些从深潭来到浅滩觅食的鱼儿顺着八字形的水坝全部进了“鱼床”,半夜时分,父亲叫醒睡的正香我,去捡在鱼床上活蹦乱跳的鱼儿。 父亲性格耿直、刚烈,脾气暴躁,尤其在丧失劳动力后,更是经常无端地发火,和母亲吵架。但在我对父亲有限的记忆片段中,父亲却从没有打过我甚至骂过我。 父亲四十五岁那年,清明节过后不久,父亲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走的那个早上,我随小姨在屯溪走亲戚,母亲一大早就下河洗衣服了,七岁的弟弟因我不在家一早牵着牛放牛去了。父亲在床上不停地咳嗽,直至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父亲用尽全身的力气喊着母亲,但母亲在河边,听不到。小脚的奶奶爬上楼走到父亲身边时,父亲只有微弱的呼吸,满头白发的奶奶急切地呼唤着父亲,父亲却再也不能应答,父亲结束了他痛苦的、短暂的一生。 如果父亲还活着,今年应该有80岁了。父亲在世时,没留下一张照片,以至于父亲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愈来愈模糊,哪怕是在梦里,我也总是看不清父亲那张一直很清瘦的脸,父亲如一卷没有冲洗的胶片,藏着冰冷的记忆,永远不再显影。 不知道父亲的童年是否快乐?不知道父亲的少年有多艰辛?一直让我耿耿于怀的是,父亲走了,在我还没有将如山父爱深深体会的时候就走了。我想,弥留之际的父亲也一定有许多的牵挂——身体孱弱的妻子、尚未长大成人的儿女。只是父亲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还没来得及将更多的父爱给予子女。人们常说人生无非山海,出发时激情四海,到达时淡定如山,也曾身随潮流,终会不动如山,也曾心阔似海,却悟得悠然见南山,久坐海边方知心中还是山,过来人近山看海。可父亲短暂的一生中,又抓住了多少幸福的时光?四十载的岁月,父亲一定还来不及淡定的近山看海,还来不及悟得悠然见南山。父亲,有一天当我终将老去时,希望能永远地陪伴在您身边,您还欠我许多的父爱,而我也将可以尽一份儿子的孝心。 |